第162節
陳媛又咕咚咚喝了一杯,轉過頭笑著問: “寧老板, 剛剛我還去江南絲綢找你了呢。” 寧林莫名其妙地瞧著陳媛, “找我干什么?” 魯姐一同邀請大家來作客的,陳媛以為寧老板會開車帶自己同來,一直在霓裳羽衣等候, 可過了時間還沒等到, 去江南絲綢一打聽才知道寧老板早就走了,只好匆忙從秀水街趕來, 才出了一身汗,“當然是一起來吃飯呀!” 為什么要一起來? 寧林不覺得, 隨口應付了一句, “噢——我有事兒。” 專心打量著屋子和里面的擺設。 楊家與自己想的很不同。 確切地說, 與中國絕大多數人家都不同。 滿屋的家具、擺設都很陌生, 仿佛走入了古裝電影。 蔡穎見他對屋子里的物件很感興趣,便笑著向他介紹,“這房子原本是楊瑾的父母從清代貝勒后代手中買下來的,當時保留了許多舊物件,后來經歷了幾番磨難損失了不少,可也留下一些,再加上楊瑾的努力,現在大致恢復過去的陳設了。” “這些東西能有什么用?” 寧林的手指從檀木方桌上的青銅鼎劃過一對兒半人多高的花瓶、銅鎏金香爐、幾幅字畫…… 其實蔡穎也覺得好多東西沒有什么用,每每看到隔壁興慶和賣出的高價也不理解,不過“外國人好像挺喜歡。” 畢竟受楊瑾和魯盼兒影響多了,她還是知道一些,“我聽楊瑾說這間客廳與過去最相似,幾百年前,清朝的貝勒就在這間屋子里接待客人。 如今我們也坐在這里,是不是很有趣?” “是有趣兒,”陳媛笑著向寧林說: “寧老板,沒準兒你現在坐的椅子正是貝勒曾經坐過的呢。” 清朝貝勒的房子,并不是想像中的金堆玉砌,可卻有一種特別的莊重肅穆,不知什么時候讓寧林壓在心底的膽怯重新冒了出來,于是他站了起來,“一堆舊東西,我不覺得有什么趣兒?” 寧老板時常到霓裳羽衣,笑瞇瞇地與大家閑聊,特別好說話的樣子,今天真有些怪呢。 陳媛不知所措地看向蔡姐。 蔡穎與寧林不熟,對于魯盼兒的客人,她包容地笑著,“我們磁器口興慶和的郭老板每每也這么說,所以他收的古物都趕緊賣了換錢。 但楊瑾不一樣,他就喜歡這些古物,魯盼兒也支持他,他們倆兒觀點從來都特別一致,家里已經有了這么多古董,看到好的還是繼續買,別人出了多高的價兒也不在意,而且還一樣也不往外賣。” 陳媛對興慶和也挺熟,笑著講了起來,“那里的東西都是舊的,沒有一樣新東西,當然也只有外國人來買,價錢要得很高,據我看就是騙外國人呢——郭老板還把一個巴掌大的白瓷小碗標價一萬元錢,還說不讓外國人買呢!” 這幾年寧林心思全在絲綢生意上,對別的都不大在意,也不肯信,“標價又不是真正的價格,就是打個金碗也用不了一萬塊錢吧。” “是呀。” 陳媛伸出手,小指上有一個亮閃閃的金戒指,今年國家開放金銀市場,商場里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搶購黃金首飾的熱潮,她在霓裳羽衣工資不低,用攢的錢跟著搶了個戒指,戴到哪里都引起一片羨慕,“四十元錢一克,一百克總能打個金碗了吧,應該是四千多。” 寧林隔著衣服摸摸袋里的金牌,沉甸甸的墜著,平添了無數的信心。 “這就是雪雅的弟弟寧林,”魯盼兒與楊瑾并肩進了屋里,笑著介紹,“別看他年紀不大,可特別有經商的天分,幫了我不少呢。” “謝謝你,寧林。” 楊瑾笑著伸出手。 寧林還是第一次見到楊瑾——就是再昧著良心,他也得承認,魯老板和她的丈夫站在一起,真是天設地配般的感覺。 楊瑾不只身材頎長,相貌英俊,更有一種溫和儒雅的氣質,超乎眾人之上,寧林與楊瑾握手,心又一下子沉到了冰冷的水底。 他再一次被膽怯包圍了,恨不得馬上跳起來跑出去。 寧林終究沒有逃走,他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會拼命爭取到。 這幾年在生意場上,他經歷了很多,要是沒有勇氣,不可能把江南絲綢發展得如此好。 事實上,他一向百折不撓,從蘇州背著幾匹家織絲綢到北京來時,下了火車身上只剩下幾塊錢,那時的他面對著陌生的北京,比現在還要膽怯。 可他終于成功了,掙了錢郵回家買織機,建起了絲綢廠,織出更多更好的絲綢,賣更多的錢,再將生意做得更大。 于是寧林笑著看向楊瑾,“魯姐也幫了我不少——第一次見面她就用英語幫我做成一筆幾百元的生意。” “我的英語發音都是他幫我一點點糾正的,”魯盼兒轉過頭向楊瑾一笑,“還記得嗎? 那時候,我們一起偷偷讀《goh the wind》”“一起背《牛津大辭典》”楊瑾回之一笑。 原來魯姐的英語是跟著楊瑾學的,寧林改了口,“更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特別合得來,將來還打算一起做生意呢。” “魯盼兒從小就擅長團結同學,長大了更是交了許多朋友,現在我的朋友們都與她相處得比我還親密。” 楊瑾顯然沒覺出什么異樣,再向妻子一笑,顯然在贊揚她。 魯盼兒也回了一笑,親昵地拉著他,“時候不早了,我們請客人們吃飯吧?” “對,我們邊吃邊聊。” 楊瑾伸手請大家去餐廳。 魏家搬走后,前院三間西廂房徹底重新改裝,一間繼續留作廚房,一間做儲藏間,另一間則是餐廳——這樣,做好飯就不必端到別處了,十分方便。 自家人早習慣了,可是外面的客人未免覺得奇怪,陳媛就說: “怪不得表哥說你們家特別大,連吃飯都有專門的地方。 這么大的房子,完全可以租出去一半,一個月就能收幾十塊錢的房租呢。” 魯盼兒一笑,“這房子是楊家長輩留下來的,我們好不容易才全部收回來,所以多余的房間再舍不得租出去,自家便怎么舒服就怎么用了。” 進了餐廳,又與剛剛的客廳不一樣,完全是一派西式的風格,處處明亮整潔,水晶吊燈照著桌上的佳肴,十分誘人,魯盼兒打開了一瓶米酒,先給寧林倒上了,“這是楊瑾剛從蘇州帶回來的,寧老板嘗嘗是不是家鄉的味道?” 酒很好,與茶一樣,都不是凡品。 寧林不由問: “楊老師對蘇州很熟吧,竟能買到這么好的茶和酒?” “我對蘇州不熟,這次考察時間也很短,這酒和茶是當地政府官員送課題組的——寧老板喜歡就多喝點兒。” 魯盼兒笑著拿了公筷給大家挾菜,“今天我回來晚了,這些菜大半兒是楊瑾做的——過去他上學,我在家里帶孩子做家務,可自從我做生意之后,家里的事都由他負擔起來,廚藝真是突飛猛進呢。” 蔡穎吃了一塊魚,“真是沒想到,他過去只會煮掛面。” “那已經是多少年的老皇歷了,”楊瑾就笑,“不過,我的廚藝還是比不了魯盼兒,我師兄每次過來,都點名要吃她包的餃子——寧老板,嘗嘗素炒青筍,她只放了點兒鹽,卻能炒出特別好的滋味兒。” 陳媛咬著青筍,“這筍脆脆的,吃起來滿口清香,還帶著一點兒甜味兒,我本來不愛吃青筍,也覺得好吃極了。” 不錯,魚很好吃,素炒青筍也好吃,桌上的菜都很好吃,家里的男女主人都很好客,談吐又風雅有趣兒,寧林不得不承認他們招待得很好。 而且,一席間,自己也知道了他們的一些往事,兩人認識十幾年了,經歷了不知多少困難才走到一起,生了兩個孩子,現在過得很幸福。 寧林明白魯盼兒為什么要請自己來吃飯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放下筷子真誠地道謝,然后離開。 第218章 不怕丟人 道理歸道理, 可是寧林不甘心。 他還不到二十歲就離開家門做生意, 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掙錢, 先前連對象也沒處過,見了魯盼兒便一下子沉迷了進去。 魯盼兒太好了,她長得好看, 自己一眼就喜歡了;她會做生意,一個女人竟能創建了霓裳羽衣, 還把生意做得越來越大;她為人還特別和善, 一見面就幫自己做成了一大單生意…… 這樣好的人, 他怎么能舍得放手呢? 雖然楊老師對她很好,但是自己能給她的更多! 寧林便笑著指了指陳媛的戒指,“楊老師, 你怎么不給魯姐買金首飾呢? 現在我們秀水街的人都喜歡戴金子。” 哼, 二十元錢,只夠買半克的,一個小戒指也要好幾個月的工資。 楊瑾每年都會送妻子一兩件飾品, 現在魯盼兒脖子上掛的和田玉葫蘆就是今年買的, 當時還給梓嫣帶了一個同料的小如意,但是金飾品, 的確沒買過,因為他覺得不好看。 但陳媛正戴著金首飾呢, 楊瑾肯定不會說不好。 才要找個借口, 魯盼兒已經搶先道: “其實他給我買過金首飾, 只是我沒戴出去。” 又向楊瑾道: “你把那個金蝴蝶雙喜扁方拿來吧, 讓大家看看。” 金蝴蝶雙喜扁方是清代宮里流出來的東西,楊瑾遇到后本不打算買下來,雖然當時只是按國家黃金收購價每克幾元錢,但東西很重,總價竟到了上千元,又不屬于他平素收藏的范圍。 不過魯盼兒見了卻特別喜歡,立即留了下來。 不想,收到這件扁方沒多久,國家開放黃金白銀市場,金價立即飆升了近十倍,于是這件收藏價值并不很高的扁方立即成了家里藏品中真正升值的。 不必說清宮飾品的文物價值和藝術價值,只融成黃金就是一大筆錢。 妻子不愧是做生意的,挑文物也能掙錢。 為此,夫妻倆頗逗過幾次趣兒。 后來,楊瑾再遇到類似的東西便都拿給魯盼兒過過目,家里又添了幾十件歷朝歷代的珠寶首飾,扁方就有好幾個。 當然,霓裳羽衣的一部分贏利,也投在這上面了。 只是這些,他們夫妻都當成收藏,不可能當成飾品帶出門,更沒有拿出來炫耀的想法。 但今天魯盼兒既然說了,楊瑾便取了出來。 扁方有二十多厘米長,四厘米寬,半厘米厚,“要是魯姐沒說,我還以為是一把尺子呢,”陳媛驚嘆一聲,“這要多少克黃金呀?” “是很重,所以這是清代后妃在重大慶典時才用的,”魯盼兒接到手里,笑著比給大家看,“清朝女子梳旗頭便要用扁方,大約是這么用——中間把頭發撐起來,露出兩端的喜字和蝴蝶花紋,再掛上珠寶花朵等飾物,是不是很美?” 很美,又很富貴,自己的金牌簡直沒法兒比,寧林不知不覺松開了放在金牌上的手。 “真好看,”陳媛羨慕地笑著,又說: “這么大的扁方,要是打成戒指,能打多少呀!” “他們才不能打戒指呢,”蔡穎笑著說: “其實魯盼兒不喜歡金首飾,她喜歡玉,戴的也是玉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