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新月取得了勝利, 高興地說：“這就對了，蔡穎, 你就應該強硬起來！考上大學，那將是天翻地覆的改變，那時候你就會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蔡穎苦笑，“其實我留在農(nóng)村也沒有什么，只是我想著，如果我能當上國家干部，小豆兒的日子就能好過一些了。”

    吳家重男輕女，大壯是一家人都寵著的, 小豆兒正相反，只蔡穎一個人在意, 趙新月便又鼓勵她，“你當了國家干部, 每個月都有工資，就可以送小豆兒上高中，考大學……否則，就吳強的觀念, 小豆兒還不得早早輟學呀?！?/br>
    “我也就是想到了這里, ”蔡穎點點頭, 手心手背都是rou, 可是大壯生下來就被婆婆抱走了, 一家人當成寶兒，小豆兒卻是她一個人拉扯著長大的, 她難免要為女兒多想想，“為了她，我就拼上一回吧?！?/br>
    “你要是考上了，就跟吳強離婚算了?！壁w新月又說：“我看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蔡穎又將小豆兒送過去與梓恒一起玩兒，卻堅決地回答：“考上了我也不會離的，畢竟兩個孩子了?！?/br>
    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趙新月就是再直爽，也只能言盡于此了，因聽到外面的聲音，就笑著說：“楊瑾他們回來了?！?/br>
    果然，楊瑾帶著豐收和豐美進了家門，笑著說：“你們可都早呀。”

    大家便也不提剛剛的事，陳大為和錢進端了飯菜，“趕緊吃吧，我們都有幾道題要請教你。”

    吃了飯，豐收豐美收了碗筷，又將小豆兒和梓恒帶到西屋里玩兒，他們都懂事了，知道要要支持jiejie和姐夫考大學。

    大家打開了書開始學習。

    蔡穎說過拼上一回，果然真正拼命學習了，魯盼兒見她一直在抄課本，就笑著說：“你只管拿回看吧，只要看住不讓他們毀了就好?！?/br>
    “也不只是為了怕婆婆再使壞燒了，”蔡穎搖搖頭說：“我不聰明，只看書怎么也記不住，有時還越看越困，索性動筆抄，不但不困了，還能多記住些。”她用她的笨方法，不論是課文還是習題，先仔仔細細地抄，再帶回家反反復復地琢磨，認認真真地學，工夫用下來，竟然也有了進步。

    魯盼兒看到后自然為她高興，便又問：“吳家還反對你參加考試嗎？”

    “沒有了，”蔡穎便笑了，“吳強只是被公公婆婆挑唆了，我回去后給他講了道理，我考上大學對他，對孩子都是好事兒，他也就不吭聲了，有時還幫我?guī)《箖骸Ｖ劣诠牌?，他們也沒有再反對，只是時常說大學哪那么容易去的，我一定考不上。我想我就是考不上，也要試這么一次，所以只當沒聽見。”

    “誰說你考不上的？”趙新月聽了這樣的話馬上反對，“我們這里除了魯老師都是同學，中學是北京有名的學校，基礎本來就好，現(xiàn)在又有成套的課本復習，一定都能考上！”

    魯盼兒笑了，“蔡穎姐，不管做什么，總要有信心才能行呢?！?/br>
    “我知道啦。”蔡穎一笑，“其實我最近覺得自己沒有那么笨了，書也沒有那么難了，還真有可能考上呢?！?/br>
    “我三舅家的小表妹是北京應屆高中畢業(yè)生，先前我爸我媽覺得她比我水平高，讓我回家跟她一起復習，我想著時間太緊，路上總要浪費幾天，又覺得她不靠譜就沒答應。結(jié)果今天我收到表妹的信，她寫了幾道難題，我都會！”錢進說著拿出信，“你們看，都是我們做過的——所以，我覺得我們水平挺高的！”

    這一次考試太突出其來了，究竟考什么，別人都是什么情況，大家心里都沒有底。錢進的信讓大家更充滿了驕傲，也更加刻苦起來。

    接著，顧鐵山又給他們郵來了一套《數(shù)理化自學叢書》，聽說這套書是上海科技出版社連夜加班印刷出來的，顧鐵山又排了一夜的隊才買到，這讓他們更覺得如虎添翼。

    可是天氣卻越來越冷了，雪也不約而來。

    魯盼兒替楊瑾和豐收豐美都準備了行李，煮了幾十個雞蛋，又炒了油茶面，“你們這周到學校后就在公社住下吧，這雪要是再下大了，大路可能就不通了呢?！?/br>
    遇到大雪，豐收豐美可以不上學了，可是楊瑾卻不行，他是老師，不能停課，而公社那邊也有宿舍，索性也把豐收豐美帶去。

    “可你一個人帶著梓恒就沒有時間復習了?！?/br>
    “沒關系的，我跟蔡穎一起復習，讓梓恒跟小豆兒一起玩兒?！濒斉蝺狠p松地笑著，“倒是你留在公社更要努力，畢竟你三個志愿都報了燕京大學，不能有一點松懈呀！”

    縱然不舍，可是下了大雪后楊瑾還是只能留在公社了，這邊有宿舍，有食堂，豐收豐美又都省心，學習環(huán)境的確比家里要好。

    路才通暢，他便回家了，畢竟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免不了惦記妻兒。

    魯盼兒正在喂梓恒吃飯，見了他們吃了一驚，“不是說好周末再回來嗎？”

    “路已經(jīng)通了?！必S收臉凍得紅紅的，“姐夫本來想讓我和豐美留在公社，不過我們也想jiejie和梓恒，就一起回來了。”

    “我們還買了鹵rou和饅頭！”豐美從書包里拿出飯盒，“足夠晚飯的了?！?/br>
    因為大雪，陳大為他們都沒有過來，魯盼兒原本只簡單做了大米飯，白菜湯，又給梓恒蒸了個蛋羹，現(xiàn)在再把鹵rou切片，與饅頭一起熱了，濃郁的香氣就彌漫開來。

    楊瑾先替魯盼兒夾了一塊鹵rou，“我們中午已經(jīng)吃過了——公社食堂師傅的手藝還是不錯的，就是略咸了些?！?/br>
    魯盼兒只嘗了一點就放下了，“是有些咸，我中午在九奶家吃多了，胃有些脹，倒吃不下。你們在雪地里騎車回來，一定又累又餓，趕緊多吃些?！庇謱⒁粔Krou弄碎了放在粥里，讓梓恒拿著小匙吃，“正好你們回來了，瞧著點兒孩子，我先去客廳看書?！?/br>
    楊瑾從不像生產(chǎn)隊里的一些男人不管孩子，他對兒子向來有耐心，看著他匙用得越發(fā)好了，又吃得津津有味，十分喜歡，“幾天不見就又長大了?！?/br>
    豐收和豐美也看得有趣，“小外甥真是可愛?！?/br>
    說說笑笑吃了飯，豐收和豐美正要收碗，楊瑾便抱著兒子到客廳向妻子說：“還是要吃點飯菜，晚上會餓的?！?/br>
    “再等一會兒吧?！濒斉蝺簱u頭。

    正說著，蔡穎過來了，一個生產(chǎn)隊的，來往方便，她每天晚上都過來一起學習呢見了楊瑾笑著說：“你竟然回來了?！?/br>
    楊瑾笑笑，從衣袋里拿出一張紙，“襄平縣高中為應屆參加高考的學生辦了學習班，這是學習班的一位老教師按十幾年前高考程度出的數(shù)學大題，你們做著試一試。”

    一共十道題，魯盼兒在兩個小時內(nèi)全做了出來，結(jié)果也都是對的，蔡穎做出來八道，對了六道，楊瑾很高興，“公社初中的數(shù)學王老師也沒有全做對，你們真不錯！”

    公社初中的王老師也準備參加高考，他最擅長的自然是數(shù)學，魯盼兒倒還罷了，蔡穎興奮不已，“沒想到我還能與數(shù)學老師比一比?！毙α艘粫海隳昧祟}紙回家了，“你們先不必給我講，我回去自己琢磨琢磨，也許還能再做出一兩道呢?！?/br>
    只剩下夫妻二人了，楊瑾就拍拍魯盼兒的頭，“你還真聰明，最后一題我也想了一會兒才有思路，不料你居然也能做出來。”

    “那道題與《數(shù)理化自學叢書》中的一道習題很接近，我看過書當然會了?！濒斉蝺壕托?，“你再回公社初中，就把書帶去吧，另外再不要天天回來，天又黑路又不好走，又不知什么時候還會下雪。”

    “我今晚在家里看一看就行了，還是你留下?！边@套叢書特別實用，只可惜只有一本，楊瑾一直留給魯盼兒。

    不料魯盼兒卻拿出一個厚厚的本子，“我抄了一本，所以還是你帶著?！?/br>
    “就要考試了，你抄書多耽誤復習時間呀！”

    “并不耽誤，我發(fā)現(xiàn)抄書果真是很好的學習辦法……”

    其實她還是想讓自己也有一本書隨時可以看，楊瑾知道，就板著臉說：“不許再抄別的書了！”

    “我知道了?！濒斉蝺盒ξ卮饝?，又拿出一個本子，“我把最近報紙上的好文章都剪下來粘好了，寫作文一定能用得上。”

    想到作文，楊瑾也笑了，魯盼兒作文一向出色，升高中時還曾得了全縣唯一一個滿分，就連自己也未必能做到，“看來我們一定燕京大學的同學了?！?/br>
    “到大學里我們再見面，我就叫你同學了?！濒斉蝺阂幻嬲f著一面笑了，輔了被褥，“也該睡了?！?/br>
    “我給你下點面條吧，晚飯你什么也沒吃。”

    “剛剛我做完題去廚房喝了一碗粥，已經(jīng)不餓了。”魯盼兒搖頭，“累了吧？趕緊睡，下周我們一起去襄平縣考試?！?/br>
    雪地里從公社騎車回來，又看了半晌書，可楊瑾并不覺得累，“這些年一直干農(nóng)活兒，身體好著呢?！笨苛诉^去，“分開這么多天了。”

    “其實還不到一周呢。”

    “你不想我嗎？”楊瑾輕輕地魯盼兒耳邊說：“我想你了?！?/br>
    從結(jié)婚起，兩人就好得蜜里調(diào)油一般，幾天不在一起果真算很久了，可是魯盼兒卻說：“不許！要等高考之后。這些天我要全力以赴復習。”

    想到妻子剛剛連梓恒吃飯都交給自己去看書了，楊瑾輕輕地撫著她的頭發(fā)，“高考雖然重要，卻不要太緊張。”

    “我不緊張，就是要全力考好！”

    既然這樣，楊瑾向來體貼，“那好，我們睡吧，等考試之后?！?/br>
    第124章 都聽你的

    12月3號高考正式開始, 上午第一科是數(shù)學。

    魯盼兒交卷出來，就見楊瑾站在門口等自己, 快步走了過去，笑著說：“最后的一道題我做出來了，最后的答案是……”

    “不要說，”楊瑾搖搖頭，“我不是告訴大家考完后不要對答案嗎？”

    “如果沒有把握，對了答案會影響心情的?！濒斉蝺阂恍?，“可是我知道自己一定對。”

    說出答案，果然不錯。

    楊瑾心里的擔憂就都放下了, 他從沒有擔心過自己，卻怕魯盼兒一時失手, 現(xiàn)在她數(shù)學考得好，再沒有問題了, 便笑著伸出手，“魯同學，你好！”

    魯盼兒也笑，與他握手, “楊同學……”

    “我就知道你們能來！”

    楊瑾和魯盼兒趕緊松了手回頭, 原來是章麗雯, 便都問：“你不是調(diào)到省廣播電臺了, 怎么也來襄平縣參加高考？”

    “雖然調(diào)到省廣播電臺了, 可是我的戶口還在襄平縣，而參加高考只能回戶籍所在地?！闭蔓愽┍銌枟铊? “你考得怎么樣？”

    “還可以?！?/br>
    “這次機會就像專門為你準備的，你一定能上最好的大學，將來畢業(yè)也許還能留在北京呢。”章麗雯怎么也沒想到形勢會如此變化，不由得感慨，“就不知那時我能不能調(diào)回北京。”

    “從省里再到北京，只差最后一步了，”楊瑾笑著說：“一定能成功?！?/br>
    “可是越往上越難，”章麗雯不似過去一般活潑，“我現(xiàn)在在省廣播電臺只能參加一些最不受重視的節(jié)目，戶口也一時難以解決?！?/br>
    魯盼兒見她沒精打采，就笑著提醒，“麗雯姐，你考上大學了，將來也可以留在北京呀。”

    “我根本考不上，”章麗雯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過去在學校時她成績就不好，這么多年沒看書，這一個月也沒有認真復習，“可是不參加考試又不甘心，就過來試試，結(jié)果一大張卷只做出來兩三道小題，還不一定對……”

    這時大家也陸續(xù)出來，趙新月見了章麗雯打了聲招呼便先走了，蔡穎笑著說：“好久沒看到你了，今天倒是巧?！彼齻儌z兒在知青點一起住了幾年，感情倒比別人都深。

    章麗雯見了蔡穎十分驚訝，“沒想到你也來參加考試了？”

    “過去的幾個同學約在一起復習，我就跟著參加了，”蔡穎一笑，“正好，我們住得近，很方便的。”

    章麗雯便問：“那你做出幾道題？”

    “前面的小題差不多都做出來了，只是最后的大題很難，我只解出一步，也不知道對不對？”

    “噢，差不多都做出來了呀！”章麗雯不敢相信地看著蔡穎，“你什么時候?qū)W習這么好了！”

    “我學的不好，是大家中最差的，”蔡穎指著楊瑾、魯盼兒等人，“他們一定比我答得好?！?/br>
    陳大為就問章麗雯，“你做出多少道題？”

    “算了，考得不好——別提了?！闭蔓愽┲雷约簩W習不好，不能與楊瑾和魯盼兒比，但是她一直以為蔡穎還不如自己，現(xiàn)在蔡穎答得這么好才真正打擊到了她。

    “考過了就放下，我們開始準備下一科！”魯盼兒叫大家，“走，先去吃飯吧！”

    “對，考完就不要再想了，反正不能回去改了?！卞X進也笑著說：“吃了飯，我們就復習下一科，離考試還有兩個多小時呢?！?/br>
    章麗雯搖搖頭，“我不參加下一科了，也不去吃飯了，這就回省城?！泵靼鬃约焊緵]有考上的可能，再留下去也只是白白浪費時間。

    “既然來了，還是考完吧。”蔡穎還熱心地勸著，“多難得的機會呀。”

    章麗雯卻已經(jīng)掙開她的手走了，“我得趕上這班火車，再見了?！闭Ｑ坶g人就消失在襄平高中的人山人海中。

    參加高考的人很多，襄平縣政府將農(nóng)村的考生們安排在高中，并準備了住宿、吃飯，正是魯盼兒的母校，她十分熟悉。

    到了食堂，魯盼兒盛了飯菜，“我要回宿舍一邊吃一邊看書?！?/br>
    蔡穎和趙新月便也跟著她回去，“我們也回去邊看邊吃?！绷粝聴铊?、陳大為和錢進三個男生，“你們慢慢吃吧?！?/br>
    宿舍是男女分開的，幾個男生不能跟過去，就搖搖頭，“也不差這一會兒，用不著這么緊張吧？”

    下午考政治，第二天上午是語文，中午大家出了考場，卻沒有等到蔡穎，大家都問與她一個教室的錢進，“人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