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誰對誰錯？

    是否從父親搭船回港，一大家子人反對良叔與堂姑的結合，阿公他們躲債逃亡越南……是否從最初的種種便種下了禍根。

    裴辛夷安靜地離開了醫院，在繁華喧騰的街上里踽踽而行。

    陽光如一襲輕紗披在她身上，卻教人感受不到一丁點兒暖意。

    早春總是澀人的。

    趑趄于公寓大樓門廳前，忽而聽見不客氣地車喇叭聲，裴辛夷回頭看見一輛敞篷的紅色保時捷。司機放工，周玨這兩日負責接送小孩們上學。

    車將將停穩，裴安逡與裴安菀就爭先奔來。裴辛夷以雙手環住了他們，笑問：“這么開心，好彩妹是不是又帶你們食了麥記？”

    不知不覺中，兩個小孩的個子又躥高了些。哥哥快一米六，meimei也有一米五七了。正式步入青春期，他們會長得更快。

    他們等不得。

    *

    這段時間阮決明亦沒閑著，打理法資公司及其他投資項目，還替裴辛夷整理資產，做合并。

    他晚一步回公寓，聞到了煲湯的香氣。他將外套丟在沙發上，松了松領帶的溫莎結，往開放式的飯廳并廚房走去。

    裴辛夷背對著他站在料理臺前，周玨彎腰守在一旁。不見小孩們的身影，想來是在房間里寫作業。

    “今日興致這么好，還下廚？”阮決明笑說。

    周玨聞言一頓，轉身抱怨，“姑丈，你怎么走路都冇聲?。繃樜乙惶！?/br>
    “你幾時會被嚇著？”阮決明一邊挽袖子，一邊走過去從后面抱住裴辛夷，“嗯？怎么不講話？”

    周玨接腔說：“六姑有點累。”

    裴辛夷將頭往后靠上阮決明的下頜一側，輕聲說：“還好，行政就是這樣，閑時閑得慌，忙時忙得緊?！?/br>
    “不喜歡啊？換分工咯?！比顩Q明輕輕掐了一下她的腰。

    周玨捂住眼睛，嚷道：“哎呀，你們這樣子，讓我這個電燈膽怎么好意思在場?！苯又终f，“我去看《金玉滿堂》啦，不知今日又比試乜嘢……”

    腳步聲漸遠，阮決明擁著裴辛夷，在她額角落下輕輕的吻，“辛苦仔仔他媽咪煲湯，換我來做咩？”

    裴辛夷笑說：“爹地呀，你這么鐘意下廚，同廚房結婚得咯?！?/br>
    “我怎么都討不到好是不是？”阮決明松開了懷抱，“我去換身衣服，看看仔仔們有冇偷偷打電動、看閑書。”

    “欸——”裴辛夷叫住他，悄聲說，“我發現浴室垃圾桶里有M巾（衛生巾）——菀菀初潮了，還不好意思同我講，自己偷偷去買的?！?/br>
    阮決明微蹙眉頭，轉而點頭說：“到年紀了嘛?！?/br>
    “我只是先告訴你知。”

    “你該好好同她談一談，月經又不是乜不好的事，該大大方方的?！?/br>
    “你講得對，那你去同八仔談，免得他發現后大驚小怪，破壞她心情?！?/br>
    “得。我還不清楚？這個年紀的仔最煩人了?！?/br>
    晚餐過后，阮決明與裴辛夷分別進了小孩們各自的房間，本著科學教育態度，嚴肅認真地談論了這件事。

    性格使然，裴安菀盡力表現出沒有羞赫的樣子，說：“我們有學習生理知識啊，這很正常的，我長大了，所以才不想麻煩媽咪。”

    “好，以前媽咪就講過，要警惕陌生人，不能和任何細路仔或年長的男人獨處。現在也要記得。如果你拍拖——當然還早了些——一定要告訴媽咪，不可以做不情愿的事，傷害自己的事。”裴辛夷說。

    另一邊，阮決明同裴安逡胡扯，從男孩子的遺精講到女孩的初潮，自己倒有些不自在了。他摸了摸眉毛，說起尊重女孩子，尊重他人隱私的事來。

    二位人父人母前后從房間里出來，在回廊遇上，皆悠悠嘆了口氣。學習做合格的父母，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

    趁阮決明去打電話，裴辛夷將周玨叫到書房。

    “你考慮好了么？”

    “六姑……你知，不管你叫我做乜事，我都一定會做的。其實不是我考慮，是你想好了嗎？洪家要是追究起來，我們完全處于劣勢了?！?/br>
    裴辛夷點上一支薄荷煙，吸了一口說：“好彩妹，我必須這么做?！聘林劬褪沁@個意思?！?/br>
    像是下定決心。

    “好，我知道了?！?/br>
    沉默片刻，裴辛夷說：“……現在就去。”

    “我先去找佺仔。”周玨點頭，亦如下定決心。

    周玨走到客廳，連阮決明的揮手示意也沒瞧見，神色匆匆地離開了公寓。

    過了會兒，阮決明講完電話，在客廳徘徊兩步，去吧臺到了半杯朗姆酒，才端著酒去了書房。

    “有事？”他開門見山。

    裴辛夷瑟縮了一下，似乎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嚇著了。她手上捏著第二支煙，轉身說：“阮生我……”

    “怎么了？”阮決明皺眉審視了她片刻，來到她跟前。

    裴辛夷感到很恐懼似的，臉色蒼白，輕微地搖頭說：“我讓好彩妹對三姊的仔——”

    “裴辛夷！”阮決明驚詫，轉而有了怒意，沉聲說，“你瘋了？BB仔才一兩歲??！”

    “可是，可是我不這么做，二太不會罷休的。她已經查到我們的事了，下一步就是仔仔們。如果仔仔們出事，我不敢想。阮生，我必須先發制人，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