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她聽見裴瑀的這句感嘆,竟然是莫名地諷刺,他自己不也是一個用傳聞塑造自己形象的人嗎?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和陸悅染倒是絕配。 裴瑀繼續說道:“也不知道那個蠢貨用了什么說辭,說服了陸峰又聯合了她的外祖家,一同對我施壓,更是在外出游園時,故意讓我們單獨行動。可憐我一個空有皇子名銜的可憐人,在他們的逼迫之下不得不同意他們的請求。” 陸悅容笑道:“二皇子,您可一點不可憐。似您這般玩弄人心的高手,被脅迫只是一時的,怎么可能永遠屈居人下?” 裴瑀勾唇,“哦?如何解釋?” “既然不得不娶陸悅染,那么自然有娶她的好處。” “有勢力的外祖,我想二皇子定然是利用個徹底了吧?至于說邱戎,雖然從連襟變成了搶走了他未婚妻的人,但也不是沒有其他的利用方式。” “把所有的錯誤推到一個不會構成威脅的人身上,不就是皆大歡喜?” “什么換親,那是我這個覬覦妹夫的jiejie要挾了父親。什么澤安的傳言,那是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嫡長女為了掩蓋真相做出的手腳。” “至于說陸悅染,那就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被jiejie搶走了未婚夫,又被追名逐利的父親送到二皇子身邊。” “若是哪一天邱戎回了澤安,見到自己有緣無分、定親多年的未婚妻找上門來,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他會不會看在多年情分上,出手相助?” “還有,二皇子自詡掌控一切的人,一朝陰溝翻了船,連陸悅染都變成了這樣,她那背后倚仗的外祖家,想來也沒能逃脫你的報復吧。” 裴瑀輕輕嘆氣,“沒能娶到你,實在是我的遺憾。若是有你做我的賢妻,想來會比現在更好。” 陸悅容搖搖頭,“不,我雖是女子,但你是以利用為目的接近我,那我永遠不會站在你一邊。更何況,現在的我,與八年前的我已經非常不同。我若被拘在后院之中八年,定然不會是現在的模樣。” “那現在的你考慮嫁給我嗎?我不介意你是二嫁,還生過孩子。” 被他這句話一激,陸悅容有些惱怒,“二皇子,女人于你想來都是玩物。我不過是階下囚,何必三番四次戲弄我?更何況你抓我的目的,怕是要威脅邱戎吧。那我告訴你,若是邱戎會因為我而聽從你的指令,就是我瞎了眼看錯他了!” 裴瑀搖頭,“嘖,怎么聊的好好的,突然生氣了。我有說過我請你來是為了要挾邱將軍嗎?我一開始就說過惦記了八年,那不是假話。” “一樣東西,只能是我得到之后玩膩了扔掉,而不能是別人從我手中搶走。我若現在得不到,那我一定會想方設法得抓到手里。” “所以,我的確是沖著你來的,至于說你的兒子,并不是我的目標。”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二皇子現在還在逃亡途中。居然還有閑心找我這么個小角色,是覺得自己快要走上死途,臨走前完成未了的心愿嗎?” 裴瑀面上一直掛著的散漫笑容終于收起,他似笑非笑,眼露兇光,“遷就你,不代表你就有忤逆的資格。這是你第一次亂說話,我暫且收著。再有第二次,我不保證我會做出什么事情。” 陸悅容笑,“那就多謝二皇子禮遇。” 相談不歡,裴瑀招手讓侍衛進入正廳,“把這兩個女人帶下去關起來,若是弄丟了,你們腦袋也不保了!” 侍衛恭敬地應答,然后將陸悅容、陸悅染帶了下去,關押在了同一間屋子里。 從先前在廳中被裴瑀一腳踹下臺階之后,陸悅染就一直蜷縮在角落沒有說話。 此時被帶到房間內,她也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樣。 臉上臟兮兮的血污,還有亂糟糟的頭發與衣裳,讓她看著格外狼狽。 出于醫者之心,陸悅容到底沒有忍住,伸手為她擦掉了額頭上的血污,然后拿身上攜帶的金瘡藥為她上藥。 幸而裴瑀并未派人搜身,所以她身上帶著的幾個小瓷瓶都還在,只是因為隨身攜帶,量并不多。 處理了外傷之后,陸悅容又牽過對方的手腕為她把脈。 若是放在從前,她們兩人從未有過如此心平氣和的相處。 陸悅容食指中指搭著對方的脈搏,為她診脈。 恰在這時,她聽到—— “剛才,你不該激怒那個瘋子。” 第58章 區別 陸悅容抬眸看了一眼對方,動作未變為她把著脈。 見她不說話, 陸悅染又問道:“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嗯。” 陸悅容一直情緒淡淡的模樣, 好像成為階下囚這件事情并未對她造成多大的影響。 陸悅染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這位名義上的長姐,八年未見, 的確變化了太多。 她眼露兇狠怨憎:“陸悅容,你要感謝我。我現在遭遇的一切, 本來應該是你在承受的。” 陸悅容莞爾,果然, 對方依舊是當初那個蠻不講理的陸悅染。 “是嗎?那你可真是一位面慈心善的好meimei。” 陸悅染“噌”地站起身來, “你不要在這里陰陽怪氣地和我說話。如果沒有我代你受過, 現在變成不人不鬼的就是你了!” 陸悅容奇道:“為什么你不去反思一下自己因為貪圖權貴才落到如此田地,反而命令我對你感恩戴德?你是不是永遠不會從自身尋找問題?” 然而對方置之不理, 依舊說道:“我替你承受了這么多的折磨,你為什么還要激怒那個瘋子?現在的你應該立即答應他的請求, 把自己送過去, 快點把我從地獄中拯救出來!” 剛剛對方起身太早, 陸悅容診出的脈象并不十分確定, 現在看她這副模樣,想來是早已神智失常, 只是自己尚且覺得在裝瘋罷了。 她不愿與一個神智失常的人說太多無意義的話,便站起身來看了眼房間內的布局,選了那張空著的床榻和衣而臥。 此時情況,優思過多也是無濟于事。她不如想想怎么離開,或者保持自己安然無恙等待救援的到來。 既然裴瑀沒有對瑾淮下手的念頭, 至少她心中的掛礙不復存在了。 也不知道,此時邱戎在做什么…… 澤安城,大皇子府。 自裴琰隨著邱戎去絳貢收復北夷歸來,他便擁有了獨立的府邸,而不需要一直住在宮中。 裴瑀造反的計謀被識破之后,逮捕逃犯的任務便一直是裴琰在負責。 從裴瑀逃脫澤安,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然而搜尋進度卻如同大海撈針毫無頭緒。 裴琰查閱著下屬呈遞的文書,而一旁的邱戎則是對著地圖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正在這時,有門童來報,說將軍府傳遞來了消息。 邱戎走到門前,接過門童遞來的信封。 他拿著信封走回書房坐在下座,啟封看完了信中內容后,卻是久久不語。 裴琰抬頭看向邱戎,問道:“寫了什么?” “裴瑀抓走了悅容。” “什么?這是在對付你嗎?” 邱戎猶疑,“報復我率眾查抄了他的皇子府,還逼得他逃竄出了澤安?” 裴琰也有些不解:“是為了被逼上絕路時有脫身的籌碼嗎?可是我們連他躲在哪都不知道,反而是這樣貿然抓人很可能會將行蹤暴露給我們。” 邱戎搖搖頭,沉默不語。 裴琰起身,走到邱戎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太過擔憂,裴瑀瘋癲歸瘋癲,想來也不會對一名毫無瓜葛的女子下手。更何況,若真是為了抓在手中對付我們的把柄,也不會貿然傷害她的。” “我明白。” 晚間,邱戎和裴琰道別,從打皇子府回到自己的將軍府。 邱戎站在庭院里,打拳練劍一直到月上中天。 十二月寒冷的天氣里,他卻只著一身單衣,汗透背襟。 邱戎心中無數憤懣、愧疚、痛苦。 哪怕當初回到絳貢看見陸悅容寫下的休書、兩人分別五年,他都沒有過放棄的念頭。 可是此時,當他發現,她很可能因為自己的牽連而身陷不必要的困境,他開始思索,自己似乎不應該單方面地再與她糾纏。 若是沒有自己,她又何必遭受這場無妄之災? 邱戎枯坐在臥房之中,一夜無眠。 雖然是階下之囚,但陸悅容心境格外的好。 裴瑀是個會享受的人,即使是關押著她們的這間房間,內中陳設布置也十分精致。陸悅容臥在那張舒適的床榻上,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來,陸悅容被送了一碗軟筋散,她就知道,又要啟程了。 被侍從們送到一輛馬車上之后,過了沒多久裴瑀也上了馬車。 陸悅容渾身無力的靠著馬車車壁,抬眸看著他走到自己的旁邊落座。 他坐下之后,馬車便開始行動起來。 裴瑀輕佻地看著陸悅容,右手撫上她的臉頰,“嬌軟佳人,倒也別有一番韻味。” 她微弱地移開自己的腦袋,有氣無力地問道:“陸悅染呢?” “那個蠢貨,怎么能和我們共乘一輛馬車。” “在一個地方沒多久,便不得不逃亡另一個地方,這就是尊貴的二皇子最近的生活?有個詞叫做,喪家之犬?” 裴瑀眸中沁出陰冷的氣息,手下捏著陸悅容下巴的手勁也加深了許多,“我說過,遷就你不是你忤逆我的權力。” 說完,他便狠狠地甩開了她的下巴。 陸悅容被推著腦袋斜撞到馬車上,她看著對方終于遠離了自己,心中舒了一口氣。 倒也不是對自己過于自戀,只是對方這種黏膩令人作嘔的動作與語氣總是讓她心感不適。 她分不清對方究竟是真的覬覦、還是在惡心自己惡心邱戎,那就索性惹惱對方,讓他遠離自己。 況且試驗了兩次,對方都并未一怒之下殺了自己,看來自己還是有利用價值的。至少在對上邱戎之前,她還不會出意外。 服下了軟筋散,又在馬車上一路顛簸。陸悅容倚著馬車,沒過一會兒便昏睡了過去。 裴瑀眼神晦澀地盯著陸悅容好一會兒,然后把她放平在了座位上,自己則是坐在了側面的座位。 等到陸悅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她睜開眼時,自己躺在客棧的床榻之上。而裴瑀則是在不遠處的軟榻上坐著。 陸悅容抬起手來,揉了揉腦袋。 軟筋散的藥勁過去了,手腳雖能動彈卻依舊酸軟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