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很快的。” 陸悅容一邊悄悄推著陸瑾淮向后退,一邊轉過身去。 然而那兇狠的男子還是眼尖地看到了被她一直藏著的陸瑾淮,走上前去一把把他抓到了面前。 五歲的小孩兒哪里見過如此陣仗,登時驚慌地叫道:“娘親!” “瑾淮!”陸悅容怒道,“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那男子抓著陸瑾淮不放,“這位大姐,我們不是壞人,你不要擔心。我們只是想讓你去醫治一個傷患。只要你跟著我們走就好,希望你不要有逃走的想法。” 陸悅容冷了臉:“你放心,我不會逃,但我也希望你能對我的孩子尊重一點,他才五歲,經不住你像抓小雞崽一般的手勁。” 說完,她便轉身去拿了藥箱。 醫者仁心,她本不該對病患有太多情緒,但是瑾淮是她的底線。既然身邊的人都是如此蠻橫無禮,她已經第一印象對那位需要自己救治的傷患沒了好感。 更何況,如今水匪為患,她甚至懷疑是受傷逃竄進城的余黨,為了躲避追捕才如此偷偷摸摸地尋找大夫。 陸悅容一路面無表情地跟著他們七繞八繞,來到了一處隱避的農家小院兒。但是當她回想了一下剛剛走過的路線,卻發現,其實這個地方距離自己的醫館并不遠,怪不得他們會找上自己。 走進房間,為首男子把陸瑾淮交給手下留在屏風外,自己領著陸悅容進去。 陸瑾淮小聲地叫道:“娘親……” 陸悅容蹲下身來,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安撫地笑道:“瑾淮不怕,娘親很快就出來了。” 母子倆才剛剛說了一句話,那男子便催促道:“好了沒有?果然是婆婆mama。” 陸悅容站起身,收了表情,“走吧。” 那男子領著她進了內室,在距離床榻約莫四尺距離時,他讓陸悅容停在了那里,然后自己走上前去,小聲地對躺在床榻帷帳后的人說道:“將軍,大夫找來了。” 只聽那人傳來一聲氣息不足的氣音:“嗯。” 那名下屬走回陸悅容旁,說道:“你可以過去了,記得一定要用十二分認真去醫治。” “放心,我是大夫。” 說完,她便走上前去,把藥箱放在床榻邊的桌案上,從中拿出脈枕。 她看著床榻上圍得嚴嚴實實的帷帳,還是向一旁的下屬問道:“可以拉開嗎?” 那人尚未回答,床榻內的傷患便用十分虛弱的聲音回答道:“……可以。” 既然病人如此說,陸悅容便十分不客氣地拉開了帷帳。 在她垂目看向病患時,便與那個意想不到的、會在這里遇見的人對視上了。 陸悅容愣在原地。 對方身上裹著里三層外三層的繃帶,傷口滲透出的血液把繃帶染成一片暗紅色。 她不知道對方是從自己哪一句話認出了自己,明明傷嚴重得駭人,卻仍舊堅持睜著毫無精氣神的雙眼看著自己。 她感受到了被巧合惡意的捉弄。 許是兩人對視了許久,那兇狠男子又叫道:“看什么看什么呢?還治不治傷了?” 陸悅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用什么表情面對,只好嗤笑了一聲,然后把脈枕放在床沿,自己也坐在一旁,抓住邱戎的手臂放在上面,便開始診脈。 邱戎的這位她不認識的手下,果然是個急性子。 她才剛剛搭上脈,就在一旁焦急地問道:“怎么樣?怎么樣?” 陸悅容嘆了口氣:“有點遺憾,還死不了。” 那人顯然急了,“你這個大夫,說什么呢?給我放尊重點!” 陸悅容可不管對方是什么態度,拿著紙筆便到一旁寫藥方了。 她沒有看到身后床榻上的邱戎動作艱難地伸出手來,想挽留她,卻只讓她的衣襟從自己的掌心溜走。 陸悅容在一旁一邊寫著藥方,一邊叮囑著平日需要注意的事項:“病人主要還是外傷,有幾處比較嚴重的傷到了內臟,傷口沒有好之前,最好不要隨便亂動。像你們這樣貿貿然把人從漳水搬到城內,多來幾次就不需要找大夫而是去買棺材了。” “還有,傷口的清理很有問題,野外的水源十分不干凈,你們沒有給病人處理傷口就直接上藥綁繃帶,萬一感染了破傷風,也是遲早要躺進棺材了。” 許是她說話太過不客氣,那男子氣得胸腔猛烈起伏,“不要以為你是大夫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樣,我這就把你扔出去,重新找個大夫過來!” 說著他就要對陸悅容動手。 這時候,一高一低兩道聲音同時叫住他的名字,喝止了他。 “元猛!” “元猛!” ——低的那道是有傷在身的邱戎,高的那道是從屏風那兒走進來的人。 陸悅容抬頭看向來人,她對他有些印象,是邱戎的一位副將,好像叫周乾。 周乾見到她,驚喜地走上前行禮道:“夫人!” “不必叫我夫人。” 然而對方并不聽她的話,“有夫人在,將軍的傷末將也就放心了。” 陸悅容問道:“我師兄怎么沒跟來?西北軍什么時候要來瀚漳剿水匪了?” 周乾看了一眼邱戎,見對方同意,他便說道:“最近鐘老身體不佳,李大人便留在絳貢照顧他老人家了。至于西北軍……如今已經沒有西北軍了。將軍這幾年一直南征北戰,全大頊的匪患基本上都是將軍剿滅的,所以這次瀚漳鬧水匪將軍也被派來了。” 陸悅容說道:“是這樣。你們有人知道我師父到底怎么樣嗎?不佳是怎樣的不佳,嚴不嚴重?” 他搖搖頭,“并不知情,我們也有半個月未曾與絳貢那里聯系了。” 既然對方如此說,陸悅容也不好做強求,便將寫好的藥方遞給周乾:“這是藥方,早晚兩次內服,等下我再留幾瓶外敷的傷藥,繃帶六個時辰換一次。今晚喝了藥之后可能會發熱,我明早會過來看情況。” “夫人慢走。” 行診結束,陸悅容挎上藥箱,走出內室便領著陸瑾淮離開了。 她一路沉默著牽著陸瑾淮,陷入自己的情緒里。 陸瑾淮輕輕搖了搖自己娘親的手,小聲問道:“娘親,剛剛那些是什么人?” 作者有話說: 明天不知道會不會有更新,大家明天不用等 第52章 同居 陸悅容低著頭看向陸瑾淮,笑著回答道:“他們就是最近在我們這兒剿水匪的將士。” 他眼前一亮, 語帶崇拜地說道:“是他們!好厲害!” 而后又有些頹喪地說道:“原來他們和普通人也沒有什么區別, 甚至比普通人還要粗魯無禮。” 陸悅容矮身示意他趴上來,陸瑾淮乖乖地環住了娘親的脖頸。 她站起身來, 繼續向前走去,邊走邊和陸瑾淮說道:“其實這些守衛家國的將士們, 原本就是普通人,他們用普通人的身份做著最偉大的事業, 這是他們的職責賦予的崇尚光芒。” “他們在戰場上闖出無數功勞, 是身份的職責。他們私下嬉笑怒罵, 這才是自我。” “你崇拜的究竟是什么,你想清楚過嗎, 瑾淮?” 陸瑾淮到底是一個五歲的小孩兒,他并不太明白娘親說的話, 他搖搖頭, “不懂。” 陸悅容輕笑, “現在不懂沒關系,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那一邊,周乾走上前去, 替邱戎換藥。 “將軍,夫人離開了。” “嗯。” “屬下剛剛進來時看見少將軍了,和您長得很像。” 邱戎想要扯出一個笑容,卻因為實在傷得太重而失敗。 “他們……過得很好。” 即使沒有他,他們也過得很好。 邱戎不愿意去細思, 為什么陸悅容母子在瀚漳,而紀峘卻從未在信中告訴過自己。 因為他尚且記得當初紀峘說過,他想娶一名陸府的小姐,那女子是誰,現在看來是顯而易見的答案了。 “水患……” “屬下已經按照您的指示安排下去了,您就安心養傷吧。” “嗯。” “只是我們都離開后,把您一個人放在這兒總是不太安全。對了,這樣正好可以讓夫人過來照顧您!” 邱戎精力耗盡,緩緩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陸悅容照約定過來給邱戎看傷,她依舊是把陸瑾淮安置在屏風之外,然后自己一個人進到內室。 昨日那名叫元猛的壯漢,想來是已經聽了周乾的介紹了,今日見到陸悅容一句話也不說,像鵪鶉似的站在一旁。 她走到床榻邊,揭開帷帳,讓光線照在邱戎臉上,打量著對方的臉色。 昨日里診脈時她就知道邱戎這一身傷不止是看上去嚴重,也不知道昨晚他是怎么支撐住自己的,竟然那副模樣都沒有昏厥。 陸悅容看著邱戎閉目沉睡的蒼白面容,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邱戎受到這么重的傷。 西北邊陲上面對北夷戰無不勝的神話,落在東南淺灘之中,被一群烏合之眾折騰到滿身傷痕。 也不知道派遣他來剿匪時,皇帝究竟在想什么。知道的,明白這是來剿匪,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帝是認為邱戎功高蓋主,想趁機借刀殺人呢。 陸悅容搭著邱戎的手腕為他診脈,想來也是連日奔勞,經過昨日那一帖藥再加上好好地休憩了一番,至少從脈象上來看,比之前那亂七八糟的脈象好了太多。 陸悅容診完脈,便收拾著東西說道:“情況穩定下來了,你們好好照顧他,恢復得好的話,要不了三個月就能恢復如初,我會不時過來看看的。” “夫人……” “有話請說。” “我們照顧不了將軍,今天我們所有人就要繼續回去剿匪。” “是嗎?” “所以……將軍還需要您來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