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傻瓜公爵（6）

    蘭伯特輕輕推開門, 看見客廳里一片漆黑，頓時松了口氣，換下鞋走了進(jìn)去。

    “這么早就回來了？”

    蘭伯特嚇了一跳, 回過頭看去, 就見茶幾邊上的陰影里，一雙藍(lán)色的眼睛正在月光里散發(fā)著幽光。蘭伯特扯了扯嘴角, 若無其事地笑了一下。那個人控制著輪椅從陰影里來到月光下，柔和的光灑落在他的身上, 讓他看上去有種仿佛月光下精靈般的縹緲氣質(zhì)。雖然他與蘭伯特長得一模一樣, 但是見過他們的人卻絕不會把他們認(rèn)錯——盡管他只是比蘭伯特多帶了一副金絲框眼鏡, 但那種仿佛已經(jīng)滲透進(jìn)骨子里的學(xué)者氣質(zhì)讓人根本無法忽視。

    弗雷的輪椅靈活地繞過茶幾來到另一邊的擺柜邊，修長的手指拂過一排擺的整整齊齊的陶罐，聲音輕飄飄地道：“你想不想來杯圣弗朗紅茶？不想？”他的手停在左邊第三個罐子上, 把它拿了下來，輕笑了一聲：“那就萊納安花茶吧。”

    他親自進(jìn)廚房泡了一壺茶端出來，回到了茶幾邊上，對蘭伯特招手：“你別傻站著了, 過來坐。”

    蘭伯特看著他動作，緩緩磨了過去，在離他最遠(yuǎn)的沙發(fā)位置上坐下。

    弗雷給他倒了一杯, 自己慢慢啜飲。蘭伯特端起了茶杯，有點局促地坐著不動，房間內(nèi)氣氛一時有點凝固。等到弗雷喝完了手中的茶，他蔚藍(lán)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蘭伯特, 輕輕開口：“你怕我，為什么？”

    蘭伯特緊張地抿了抿唇，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并不完全是怕。

    自從弗雷十歲時突然選擇走上和他們母親一樣的道路時起，他就隱隱覺得自己和弗雷的差別越來越大，大到無話可說，大到截然相反，大到他懷疑弗雷是不是被調(diào)包了。弗雷聰明，狡猾，讓人琢磨不定。他就像一個玩弄人心的魔鬼，能看穿所有人心底的思慮，然后無形將之引導(dǎo)向自己希望的方向，似乎已經(jīng)看穿了一切卻又用一層假面將自己的感情全部偽裝。而除了他——他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同胞兄弟，沒有任何人看出了弗雷的可怕，就連他們的養(yǎng)母威弗列德都被騙過去了，不止一次稱贊自己家的弗雷是個聰明文靜的小天使。

    其實弗雷在外人面前也很護(hù)著他，就是私下里總喜歡毒舌氣他。而且坐在他的身邊，蘭伯特總有種被激光掃描全身的不自在感，好像自己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感情都被全部看透了一樣。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總之不是那么讓人舒服。反之他卻完全猜不透弗雷在想什么，這家伙神神秘秘的，所謂喜怒不形于色的腹黑，絕對說的就是他。

    弗雷嘴角微微上翹，與他柔和的眉眼構(gòu)成了一個溫暖的弧度。他的聲音依然是那種輕飄飄的貴族式優(yōu)雅：“好吧，你不想說。那么在月光下喝茶，你有沒有覺得，愉快些了呢？”

    蘭伯特不看他，心中暗暗吐槽：沒有，只有你這個怪胎才這么喜歡半夜不開燈喝茶。

    弗雷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上翹的幅度擴(kuò)大了幾分。他擱下茶杯，嘆息般道：“黑暗能藏匿一切，無論是珍貴的寶石還是腐爛的尸骸。可惜世人向往光明，無法體會置身黑暗的美妙，殊不知在接觸到光明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自由。”

    蘭伯特盯著茶杯兩眼放空：啊，他在說什么，是在暗示什么嗎？可是完全聽不明白好嗎，難道是看出我在想什么所以故意來唬我的？

    弗雷保持微笑：“沒關(guān)系，我知道你聽不懂，蠢是天生的你不用自卑。”

    蘭伯特惱羞成怒，把茶杯往桌面上重重一擱，站起身大步向房間走去。弗雷一直笑瞇瞇地目送他走到自己房門口，突然冷不丁突然再次開口：“你喜歡海里曼，對吧？”

    正在推門的蘭伯特動作一頓，然后繼續(xù)動作一氣呵成地開門、進(jìn)屋、“哐”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弗雷微微挑了挑眉，眼中浮現(xiàn)一絲莫名的笑意。

    ……

    皇帝陛下的全國慶典舉辦得盛大無比，舉國歡慶……至少從星網(wǎng)的報道上是如此。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民眾為星蟲焦急痛罵，然而官員們當(dāng)然不能讓皇帝陛下掃興，在這一天都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打壓一切不和諧的聲音，于是成功達(dá)成了表面上的歡欣鼓舞。

    而作為前一天剛在舞會上搗過亂的西迪亞公爵，海里曼被“特殊照顧”了。在典禮開始前十分鐘出來他按照慣例出來刷了個臉證明自己沒死，然后就被客氣地請回公爵府靜心。某人也樂得輕松，于是愉快地在家里吃零食看直播。

    皇帝陛下的生日慶典網(wǎng)羅了全帝國最出眾的表演者，不過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無疑是一個名為安澤拉的新秀明星。她的歌喉宛若天籟，白皙細(xì)膩的肌膚即使在公爵府頂級的電子屏分辨率中都毫無瑕疵，極佳的音響完美模擬了現(xiàn)場的聲音，清如山泉，柔若微風(fēng)，曼妙婉轉(zhuǎn)，就像滲透進(jìn)沙灘里的海水，沒有人能抵抗她的魅力。海里曼不知不覺就沉醉在安澤拉的歌聲中，待一曲唱畢，立即下令道：“剛剛那個唱歌的OMEGA所有的演出視頻，找出來。”

    電子屏上的典禮直播立刻暫停，轉(zhuǎn)而投影出一串長長的列表。海里曼隨便點開一個，然后瞇著眼睛聆聽。安澤拉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OMEGA，所唱的歌柔和平緩，含情脈脈，可惜對于不解風(fēng)情的海里曼來說和催眠沒兩樣。海里曼睡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錯過了午飯時間，而電子屏還在盡職盡責(zé)地播放安澤拉的催眠曲。他繃著臉地看了眼時間，發(fā)現(xiàn)時間才四點不到才放松下來，關(guān)了電子屏走進(jìn)書房。

    下午四點半。

    紅木雕花的辦公桌上一個小盆栽突然從底部裂開一個小孔，緊接著一道光束從小孔中投影到正對書桌的空地上，書房里頓時出現(xiàn)了另一個人的光子虛影。那是個虛影是個穿著第四軍團(tuán)上校服飾的年輕ALPHA的模樣，面容剛毅，身材魁梧，他一出現(xiàn)便恭敬地單膝跪地行禮：“大人，證據(jù)已經(jīng)找到了。”

    海里曼靠坐在鋪著柔軟毛皮毯子的辦公椅上，抬手示意來者起身。他眼睛的顏色在一點點加深，從晴朗天空般的淺藍(lán)變成了一種類似于神秘深海的暗藍(lán)色，平靜開口道：“是瑟蘭斯.費里西？”

    虛影聽見他直呼皇帝陛下的名諱一點都沒有覺得不妥，只是應(yīng)道：“他默許了，是古奇.阿克爾公爵下的手。”

    海里曼眼睛微微瞇起，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擊著椅子的扶手。良久，他突然輕笑了一聲：“這樣啊，那就通知銀翼第73組，他們的‘玩具’有實驗對象了。”

    虛影稱是，然后問道：“我們什么時候動手？”

    “不急。”海里曼道，“先讓我們的皇帝陛下高興幾天……我記得‘星蟲’的消息你已經(jīng)派人去探查真?zhèn)瘟耍俊?/br>
    “是的，第三組已經(jīng)抵達(dá)了上次發(fā)現(xiàn)‘星蟲’的地方，已經(jīng)開始進(jìn)一步探索。”

    “等探索結(jié)果出來了交給格蘭，讓他去聯(lián)系之前發(fā)現(xiàn)‘星蟲’的那位索斯男爵一起去星網(wǎng)上‘訴苦’，然后像上次一樣，幫他們一把。”海里曼說到這里頓了一下，低聲笑了一聲，“不用太高，熱點前五十就夠了，不然那群沒骨頭的星網(wǎng)管理者就要發(fā)現(xiàn)不對了。”

    “大人，他們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不了，我們的信息部技術(shù)遠(yuǎn)超那幫垃圾。”虛影表情不贊同。

    海里曼身體前傾，手肘抵在桌面上，揶揄道：“我親愛的奧奇，我知道你的BETA在信息部，你不用在我面前秀恩愛。”

    話音剛落，他就明顯能看到三維投影出的ALPHA眼神飄忽了一下，然后這家伙就開始強(qiáng)行結(jié)束話題：“您放心，我們一定完美完成任務(wù)。”

    惡趣味發(fā)作的盯著這個明顯害羞了的年輕ALPHA看了幾秒，直把他看得都快不知道手腳往哪放了海里曼才再次開口：“我當(dāng)然相信你們能做到。請幫我把謝意帶給你的祖父——伊戈爾閣下，感謝他替蘭伯特解圍。”

    奧奇聞言眼神閃了閃，道：“是，大人，屬下告退。”

    海里曼看著虛影消失，然后伸手從領(lǐng)口里拽出一個吊墜。吊墜上是個美麗的女子——那是他從未謀面的母親。他凝視了一會兒女子溫柔的面容，五指緩緩收攏將之握在掌心。

    而與此同時另一邊，回到赤苓星的亞伯.菲卡正在和自己的父親爭執(zhí)。

    “夠了，亞伯，閉嘴！”菲卡伯爵咬牙，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你是想害死我們一家嗎？”

    亞伯低著頭，聲音里發(fā)堵：“可是父親……”

    “哐！”菲卡伯爵一拳砸在墻面上，氣得青筋暴起：“逆子，閉嘴！沒有可是！”

    他深呼吸了兩下勉強(qiáng)壓下怒氣，抬手一下下虛點著亞伯：“你以為我們能抵抗得了四大軍團(tuán)？亞伯，你乖乖聽話和公主殿下結(jié)婚，別再想你的小情人了。你也別想耍什么小花招玩地下情之類的，要是讓公主殿下發(fā)現(xiàn)一切都完了！你們下個月就要成婚了，和那個小明星趁早斷干凈聽到?jīng)]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他說完轉(zhuǎn)身就走，徒留亞伯一個人站在原地。

    安澤拉……

    對不起，安澤拉……

    亞伯慢慢靠墻蹲下，捂著臉渾身顫抖，淚水慢慢從指縫間滲出。

    我該怎么辦……安澤拉……

    就好像有一塊尖銳的石頭被塞入了他的胸口，把他的心臟磨得鮮血淋漓，鮮血流入了肺里，讓他無法呼吸。亞伯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痛苦，甚至比被打斷全身的骨頭都難熬。他知道沒有人能幫他。

    即使知道皇室在下層民眾心中的評價有多低又有什么用呢？力量還是掌握在統(tǒng)治者的手里啊，他是菲卡伯爵的獨子，但也只是他的獨子而已，什么都改變不了，甚至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無法保護(hù)他心愛的OMEGA。如果他自己就是伯爵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