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rou(雙重生) 第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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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可以想見,那么一個小小的孩子,親眼看到自己的爹娘死得那么凄慘,還被毫無尊嚴地曝尸于城墻,供萬人圍觀,而他卻無能為力,連讓他們入土為安都沒有辦法,他該有多么痛苦…… “那之后,他就變了一個人,找到我們后,一心一意只有復仇,國仇家恨都壓在他身上,他比任何人都難。 “他太痛苦了,看到你他就會想起自己慘死的雙親,可是先皇后將你交給他時,親自叮囑他要撫養你長大,他只能遵守母親的遺言,一路將你帶在身邊。于是,他只能通過折磨你,來消解他心中的痛楚。 “若只是這樣,或許他還不至于如后來那般扭曲。可是,隨著年歲漸長,他其實早已從不能殺你,變成了不忍殺你。我是看得明白的,他卻不曾察覺,或者,他只是在心底里拒絕承認罷了。 “他的心一邊被憤怒和仇恨所籠罩,一邊對你不由自主地動心,在這樣的煎熬壓迫之下,他只能愈漸扭曲,故意將你視若仇敵,來阻止自己對你日漸深陷。他別無他法,苦楚也只能自己獨嘗。 “那些年,我和老爺都以為你是張啟明的女兒,又念你當時只是個嬰孩,并未怪罪于你,還常常開解逐兒,希望他能放下心結。 “直到幾年前,我們才意外得知,你竟然是墨慎之的女兒……那一刻,我與老爺是動了殺心的。當時我就在想,逐兒該怎么辦呢?他如何接受得了? “你的啼哭引來了追兵,害得他父母被抓,而你的父親又親手殺死了他的父母,他還一直將你養大,他必定是最痛苦的人! “卻沒想到,他親自將奄奄一息的你從破廟里抱了回來,待你比以前竟要好得多,似乎已經徹底放下了那些仇恨。我想,或許是那時你快要死了,讓他忽然發覺,他離不開你,他愛你已經愛到寧愿背棄父母之仇……你知道嗎,他真的這般愛你。” 楚老夫人摸著拾九身上的玉鐲,對她道:“這玉鐲其實是先皇后留給逐兒的唯一一件遺物,先皇后說過,這是要給她未來兒媳婦的。所以,那日他帶著你來到楚府,當我看到你手中的這個玉鐲時,我便明白,他這是已認定你的意思。我與老爺私下商量,畢竟你不是故意要害死先帝和先皇后的,既然逐兒都已經接受你,那么只要你的身世隱瞞一輩子,就把你當做可憐的孤女罷!我們原想著,這該是個圓滿的結局,卻沒想到,后面會鬧出那么多波折,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這一步。” 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玉鐲上。 一直安靜聽著的拾九,已經淚流滿面。 楚老夫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利刃一樣,狠狠刺進她的心臟。 怎么會這樣? 怎么會是這樣…… 一切的謎團,在這一刻揭開了謎底。 她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解,也在這一刻,終于有了答案。 原來在她被折磨的背后,楚逐也被折磨著…… 原來在她傷心難過時,楚逐也在承受著痛苦…… 原來那些被楚逐刻意隱瞞、故意略過的東西,竟全都是對她的保護…… 原來…… 原來她竟遠遠低估了楚逐對自己的愛…… 拾九血氣上涌,忽地推開楚老夫人,扭頭吐出一口血水來。 此刻,她腦子一片混亂,無數的想法碰撞交雜,心更是空蕩蕩的,像是被人挖了去。 只剩胸口劇烈起伏,不停地喘著氣,猶如一條瀕死的魚。 楚昂見夫人已經說清所有緣由,嘆了一聲,對拾九道:“你現在可明白了?這一切本就是你欠他的,是墨氏欠衛氏的,他要爭奪這天下是理所應當。只是他被兒女情長所累,所以才生出那些荒謬的想法來,你不要當真,也不該當真。我是不會讓他再有此意的,衛朝的舊部更不會允許,若是讓他們知道,他要尊真正的墨氏長公主為帝,恐怕會群情激奮,在這最重要的關頭棄他而去……那么,多年的復仇偉業毀于一旦,衛氏先祖都不會原諒他的!” 拾九努力支起耳朵聽楚昂說了什么,可是她手腳冰涼,眼前一片暈眩,耳朵也嗡嗡作響。 她什么也沒有聽清,只聽得一句。 “這一切本就是你欠他的。” 是她欠他的…… 拾九捂著心口,一時支撐不住,緩緩倒地,像孩童一樣將自己蜷縮起來。 “老爺,別說了。”楚老夫人低聲道。 他們的目的既然已經達到,倒也不必再逼迫她。 楚昂看了拾九一眼,眼中終是有了一絲不忍,甩袖背過身去。 今晚,他的本意是來除掉今月這個禍患的,誰知卻意外發現,她竟是已經死去兩年的拾九。 這前因后果一串聯,他們才知道,楚逐對拾九的用情,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深得多。 若是瞞著他除掉拾九,以后他們與楚逐之間,恐怕不只是斷絕關系那么簡單了。 可是,若依著楚逐的性子發展下去,恐怕真的做得出奪了墨氏江山,又將墨氏江山拱手讓于墨氏女的事來。 思來想去,倒不如就趁著這次機會,將一切告訴拾九。 拾九是個什么樣的人,拾九對楚逐曾經有多愛,他們是一清二楚的。 知道了這些事后,就算楚逐要將皇位送與她,她也必定不會要。 至于之后的事……便再說罷。 只要不影響衛氏江山,不影響復國大計,其他的都可以退讓。 這已是眼下最佳的兩全之策了。 窗外雨聲漸歇,夜已深。 楚昂看向楚老夫人,示意該出宮了,這里到底是長公主府,他們不便夜宿于此。 至于拾九—— 現在整個皇宮都被他的人所控制,拾九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下,不如留她一個人靜靜。 楚老夫人也正有這打算,她俯身撫了撫拾九的肩膀:“拾九,地上太涼了,你起來吧。我和老爺先回府了,你好好想想今天的事,明白他的心。等他回來了,你們……你們好好說開。” 她說完,提步欲走。 此時,拾九一把揪住她的裙角,頭抬了起來。 臉上淚痕未干,語氣堅決:“老爺、老夫人,我要去見他。” 楚昂皺眉,現在楚逐正是最忙亂的時候,她何苦跑去戰場令他分心? 楚老夫人耐心勸道:“拾九,此時戰事緊張,逐兒——” “我將峽口郡的防守圖給了秦少安。”拾九打斷她,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 半個時辰后。 京城通往峽口郡的官道上,駿馬飛馳。 “駕——駕——”拾九揮舞著鞭子,奮力朝峽口郡趕去。 半個時辰前,當她說出那句話時,她差點被楚昂掐死。 當然,楚昂冷靜下來后,便緩緩松開了手。 只得同意讓她連夜趕往峽口郡,助楚逐退敵。 其實,她并未真的將峽口郡的防守圖給了秦少安,那只是一個誆騙楚昂借機前去峽口郡的借口而已。 不過,在與秦少安通信的那一個多月里,她的確也透露過一些消息給他。 所以,她要去峽口郡,至少……至少彌補一些過失。 此時,天上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土地慢慢變得泥濘,身上也很快濕透,秋夜的涼雨打在傷口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像是被螞蟻嚙咬一般。 但拾九沒有停下。 她腦中一片混亂,連自己都無法摸透自己的內心。 只知道,她要馬上見到他,一刻也不能等。 * 得益于楚昂給的楚府令牌,拾九一路很順暢地到達了峽口郡。 此時天光大亮,昨夜的淋漓大雨已經變為蒙蒙細雨。 峽口郡是個小郡,卻是軍事重鎮,其以峽口為名,最重要的便是那道峽口,是入京必經之地。 每逢戰亂,這里便是死守之地。 拾九來到峽口郡,向守關的楚軍出示令牌后,問道:“王爺在哪?我有重要軍情稟報。” 楚軍知道她是楚昂派來的人,不敢怠慢,忙道:“此時王爺正領兵與秦軍在峽口激戰。” “好。”拾九策馬揚鞭,立刻朝峽口奔去。 到達峽口時,卻發現戰事已歇,地上滿是殘缺的尸體和呻.吟的傷患,未受傷的楚軍在搬運尸體和救治傷患。 看來這一戰是楚軍贏了。 可是,拾九舉目望去,卻不曾發現楚逐的身影。 難道回了營地? 不對,大軍未撤,主帥怎么可能先回去? 拾九揪住一個楚軍,亮出令牌表明身份,問道:“王爺去了哪里?” 這個楚軍只是搖頭,一臉驚魂未定:“我、我不知道……” 在戰場上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當時混亂廝殺之際,哪里能分出多余的心思來。 拾九只能順著峽口,往附近的郡城找去。 * 峽口郡的郡城是一座小城,城中百姓早已逃離一空,到處門戶緊閉。 只有一座宅子,此時卻火光沖天。 不多時,楚逐從里面沖了出來,他懷中緊緊抱著的幼帝,掙扎著逃出了火海。 一出來,他便轟然倒地。 身上的衣服被火舌舔舐得破爛不堪,身上臉上滿是被燒傷的痕跡,楚逐喘著氣,睜著眼睛保持清醒,卻感覺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幼帝因被他用濕布捂住了口鼻,又抱在懷中,除了一點輕傷外并無大礙,此時無措地看著他。 他是真的沒想到,這個總是冷著臉,仿佛下一刻就會置他于死地的可怖王爺,竟然會沖進熊熊火海里救他。 幼帝抖著嗓子,幾乎要哭出來:“朕、朕該怎么救你?” 楚逐卻并未說話,他的口鼻吸入不少帶著星子的煙塵,此時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以咳嗽緩解。 況且,他也不指望幼帝能幫上什么忙。 幼帝越發無措,連忙四處張望,看援軍到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