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冰覺得自己無法接受如此的猜測，天才注定是要發散光輝的，尤其當他同為一個畫家明白這是多么了不起的天賦時，是無法眼睜睜看著女人最終走向惋惜的

    他看著正在畫畫的阿覃，此時女人已經完成了整幅作品，扭過頭看了他一眼，從椅子上站起來瘋跑出去

    他輕輕靠近，可是手指還沒觸到畫紙便看見原本安靜出現在紙張上的描痕在一點一點消失，與它出現在這世界上的時間相同，它的離去同樣也不過只用了十分鐘

    梁一冰動也不動的看著，感覺心態緩緩崩塌，嘴角漸漸露出冷笑，即便看不了天才隕沒，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啊？

    他伸出自己的雙手，手指在陽光下泛著蒼白的光澤，多么無能的人。

    午夜兩點，籠罩在城市的黑影里，空蕩蕩的教學樓安靜的一絲聲音也無，走廊拐角處偶爾泛著詭異的光影，萬籟俱寂里，有人垂著手站在樓梯口

    身后有道影子攸的閃過，有人被從高處推了下去

    兩點零三分，一個早已被血浸紅的身影平躺在地板上，血液沿著平面緩緩滲開，逐漸流淌成不同的形狀。

    “后續本臺將持續為您報道”

    關掉電視，蘇東又獨自坐在床頭，昨晚死人了，毫不意外的事情

    仍舊是夜晚，這次是在一所大學里，聽說還是早晨去打掃衛生的阿姨發現的

    他淡淡收回視線，心里忽然有點理解生活在這座城市里的人了，并不是他們冷血，而是實在對死亡見得多了，就沒那么驚奇了

    就如同他現在聽見這種事情，竟然連一絲焦急的心態都沒有

    事情還是要一件一件的做，蘇東略微嘲諷自己一下，然后按部就班的穿好衣物，拿起昨天被勾畫過的兩張紙，又看了一眼被紅筆圈住的兩個名字

    張丹丹，潘全

    今天就查他們兩個

    在街角的便利店買一個飯團，看著生生吃完后蘇東起身離開。

    按照個人資料上的地址朝左邊走去，不出意外，背后果然有個破破爛爛的身影迅速跟上

    東山路228號

    蘇東看著眼前不算寬廣的街道，這個張丹丹是個在讀研究生，租的房子就在這里

    路兩邊還保留著極窄的人行道，像是用石子鋪的，兩邊的居民樓高大，愈發襯得這一角天空下湛藍晴朗

    他循著地址走過去，走到門邊的時候才發現張丹丹家的門竟然敞開著，不經意的往里面打量一眼，亂糟糟的站著幾個人，首當其沖的一個中年婦女哭的尤其慘烈

    他略思索一下，假裝不在意的探頭看了一眼，遲疑片刻后走進去，“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幫忙嗎？”

    直到踏進去，蘇東才發現屋子里站了幾個警察，此時他突然進來都好奇的看著他

    他果然頓了頓，有些尷尬的開口問道，“怎……么了？”

    有個女警察看出他的尷尬，皺著眉頭問道，“你也是這棟樓里的居民嗎？”

    “嗯”

    蘇東面不改色的點點頭，警察的神情這才放松幾分，繼續說道，“住在這房間里的女生被人謀殺了，你平時有注意到誰跟她有過爭執嗎？”

    死了

    蘇東心里一驚，但還是很快平緩下來，裝模作樣的說道，“我家在七樓，平時不怎么能注意到，好像也沒怎么見過這房間的主人。”

    “哦”

    那女警察接著點點頭，“有什么線索還請及時跟我們警方聯系”

    “一定一定”

    蘇東點點頭，眼看著也不好再問什么，轉頭對那神情哀傷的幾人說了句“節哀”便出門離去

    可直到走出樓道的時候他還想罵街，死了？怎么又死了？

    還是謀殺！

    靠！

    蘇東愈發覺得這案子理不清頭緒，受害者死了，現在連嫌疑人也死了，唯一剩下的只有那個叫作潘全的同事了

    為了避免連最后一個嫌疑人也不小心死掉，蘇東趕緊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而在他離開后不久，有個穿制服的小警察慌忙的追了出來，大喘著氣的朝兩邊看了看，年輕俊朗的臉上帶著焦急，他是兩天前在警察局里第一個認出生生的那名警察

    何宏偉從剛剛那個人講話的時候就覺得他眼熟，待想起了他是誰之后又愈發感到奇怪

    越想越不對勁，他便趕緊追了出來，怎么會那么碰巧？一次兩次都跟彭博的案子有關，做警察兩年以來，何宏偉從未像此刻這樣感到興奮，仿佛抓到了什么可疑的苗頭，他迅速轉身朝著七樓跑去

    噔噔瞪的跑上樓梯，他的速度無比得快，這一層住的有兩戶人家，他輕輕敲響房門，碰巧的是兩家主人都在

    “您好，警察！”

    何宏偉沒什么太多表情，伸手出示自己的證件

    “啊……怎么了？”

    前來開門的主人有點驚訝，看清楚證件上的信息后才趕緊推開門，畢竟這年頭殺人犯恐怖的很，還是小心點為妙

    “請問你們家有個弟弟嗎？看起來精神有點問題”

    “沒有”

    那家主人一聽便覺得有點晦氣，但礙著是公職人員也沒有表現的特別明顯，只是語氣稍微刻薄了幾分

    “哦，打擾了，謝謝配合”

    之后，他又以同樣的方式問了另外一家人，得到的答案同樣是否認的，心中猜測得到證明，何宏偉無比興奮的從樓梯上走下去，臉上還帶著年輕人躍躍欲試的勇氣

    連環殺人犯，會是你嗎？

    他神色激動的暗自問詢，恨不得現在就將那個人捉到面前來調查

    殺了那么多人！將整個城市攪的死氣沉沉！這種人，萬死不足以平惜憤恨！

    可是證據還不夠，何宏偉保留著最后一絲理性讓自己冷靜下來

    待安撫完受害者家屬之后，他迅速回到警局里調那天瘋子來時候的監控

    警察局的監控雖然也有人一直在守著，可是誰又能保證永遠都不出紕漏？而這紕漏也得查一查才能清楚。

    盯著昏暗的屏幕直到五分第二十八秒，果然有一個穿著皮衣的男人佝僂著身體，臉上帶著口罩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潛入了檔案室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天的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正在圍著瘋子打轉

    何宏偉暗自咬牙，繼續專注的盯著看，負責監控室的小張此時也無比驚訝，臉上更加有點擔心，唯恐自己會因此受到處分

    畢竟是有人如此光明正大的走進警察局的核心部分——檔案室里，他還沒有及時發現，讓領導知道自己就完了

    監控里走廊的畫面近乎靜止，直到三分鐘后男人才保持原有姿勢從檔案室里走出來，手里也并沒有增加什么物件

    而后十八分的時候，有個身材高大的人再次從門口走進來，他先是左右打量了一下，隨后快步走向審訊室，之后瘋子跑出去，沒過多久他再追出去

    何宏偉默默看著眼前這一切，眉頭已經緊緊的皺了在一起。

    刻意偽裝了

    不知怎么，如今他心中已經完全確認了那個在監控里偷進檔案室的人就是那個瘋子的同伙。

    他自稱是瘋子的哥哥，那是不是只要找到到瘋子就能找到他？

    還沒來得及想太多，何宏偉就已經拿上車鑰匙飛快跑了出去，清新雅致的警察局院子里安靜輕快，停車位上的一輛黑色汽車快速朝中央廣場方向駛去。

    潘全，本市財經大學金融系的在職教師，工作能力普普通通，家世也普通，為人更是普通

    蘇東倚在墻邊上，一只手拿著那張被印出來的個人檔案，心中不禁有些想笑，這么普通的人，怪不得跟彭博處的好

    早知道，天才之前很少有互相服氣的，只有這種普通人，才會帶著幾分莫名其妙的憐惜，還有幾分天生的崇拜與向往，主動靠近這些不世俗的天才

    他撇了撇嘴角，頗有些無趣的朝著教師辦公樓走去，生生仍舊跟在他后面，獨自低著頭言語什么，大概是沒人注意，故而看起來也沒什么不正常的。

    “你好，潘老師”

    蘇東得到屋內人允許后推開了數學系辦公室的大門

    潘全下意識抬起頭看過來，手里還正在批改著剛收上來的作業

    “警察”

    此時正是午后，很多人都出去吃飯了，辦公室里只剩下一個女老師，正有些驚訝的看了看他，又悄不作聲的看了眼停頓片刻的潘全，臉上露出了一絲類似惋惜的神情

    “哦”

    潘全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扶著眼鏡禮貌的看向蘇東，“警官，請問有什么事嗎？”

    “關于您的同事彭博的謀殺案，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蘇東繼續看著他，面不改色的說道

    “好”

    他立刻點點頭，“那是出去？還是在這里？”

    “去外面吧”

    蘇東眼神冰涼，臉上沒什么表情

    “好的，您稍等”

    他把桌子上的作業收攏一下，筆蓋合上之后跟在蘇東身后離開

    空蕩蕩的樓梯間里，由于這棟樓里有電梯所以很少有人從這里經過，看這位老師好像有些不放心，蘇東又把自己的證件快速清晰的給他看了一眼，只不過遮住了地址上的信息

    沒給他太多喘息機會，蘇東立刻裝模作樣的拿出紙筆

    “潘先生，接下來的問題請您如實回答！”

    “好的，一定”

    他點了點頭

    “請問您跟死者彭博關系很好嗎？”

    “嗯，我們算的上是朋友吧”

    潘全再次點了點頭，神態沒太多變化

    “那死者平日里跟其他同事的關系如何呢？”

    “不大好”

    他遲疑了片刻，“彭博不太喜歡講話”

    蘇東眼神閃了閃，點頭繼續問道，“案發當天您去過死者家里，是去做什么？”

    “他工作上遇到了點不順利，我去安慰他”

    “什么不順利？能具體講一下嗎？”

    蘇東追問道，潘全臉上卻忽然變得有些難堪，猶豫著講道，“學校里有幾個老教授讓彭博幫著研究課題，研究報告上卻沒有提及他的名字”

    “死者生前跟那里幾個教授有過爭執嗎？”

    “有過”

    停頓了更長的時間，潘全再次點點頭，眼睛里閃過一絲痛心，“他跟其中一位教授動過手”

    “哦”

    “辦公室里還有其他人跟死者有過不愉快嗎？”

    蘇東眼神愈發深邃，繼續沒什么表情的問道

    問到這，潘全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許久才說道，“幾乎每一個……都有一點”

    “那潘先生，你為什么會和死者做朋友呢？”蘇東筆直的看向他，輕輕問道，仿佛真的只是好奇

    “彭博啊”

    他忽然苦笑了一下，“認真接觸之后你會發現，他其實是一個很好的人。”

    絲絲的光透過玻璃照進來，蘇東的眼神沉浸在時間里，安靜片刻后他點點頭，“這些就可以了，謝謝您的配合”

    隨后潘全禮貌的笑了笑，推門離開了

    蘇東看著他的背影，卻默默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