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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病樹與爛柯人在線閱讀 - 第7節

第7節

    陳煙橋頷首。

    老板娘才歡喜地撒了手,跑回去拿了東西,鎖了門。

    鎖得也是鐵閘門,她雙手費勁地一起用力往下,陳煙橋走上去接了手,熟門熟路地伸手管她拿鑰匙,鎖好了再扔回給她。

    陳煙橋開口,“趙紅,我說了不用等我。”

    小區里總共沒幾棟,就四個單元樓,趙紅和他住同一棟。她的水果攤子一般過了九點就沒什么生意了,遠不用等到十點再關門。

    趙紅之前總刻意等到陳煙橋回來再一同走一段小區路,陳煙橋起先沒說破,過段時間見趙紅越發明目張膽,還總送餃子花卷給他,直說了讓她別等了。陳煙橋在她面前說話一貫那個樣,面無表情不溫不火,看不出來他生氣不生氣,但趙紅憷他。

    趙紅走在陳煙橋旁邊,“橋哥,你看我新買的罩衫兒,洋氣不?”

    “恩。”

    “我也是說,趕咱大直街夜市兒買的,我還給你帶了件外套,回頭給你唄。”

    陳煙橋知道她性子,“行,我不跟你客氣。”

    “橋哥,你今天生意咋樣?”

    “差不多吧,天快熱了,人少了一些。”

    趙紅似乎意識到,這個是錯誤的問題。

    因為正是因為春季回暖了,她水果攤兒生意才好起來了。

    “那你……”

    她察覺出陳煙橋今天態度不算差。

    她又頓了頓,有些期期艾艾地遞了個袋子過去,“這是我一點心意,就是一束花兒,你這兩天祭拜她的時候幫我一起帶去吧。”

    陳煙橋這才看見她拎著的大厚紙袋,有些意外,“我替她謝謝你。”

    趙紅似是得到鼓勵,鼓足了勇氣,快到樓下時候,她伸手攀了陳煙橋的胳膊,手下都是他硬邦邦有力的肌rou,她下定決心。

    “橋哥,你知道我心意的,我自己能養活自己,家里沒什么負擔。我不在意你心里還有她,我愿意跟你一起每年紀念她。你做我男人吧?”

    兩個人在樓下頓住腳步,陳煙橋轉過身,兩個人貼得近,趙紅的手還挽著他,眼神里寫滿了她今天要一個回答。

    趙紅的心意,陳煙橋感受得到。

    陳煙橋沒拂開她的手,“趙紅,我知道你好,是我不好。我年齡大,腿腳又不好。”

    趙紅愈發抓緊了他的胳膊。

    “橋哥,你說這些不是埋汰我嗎?我不介意,你在我眼里啥都好。今天是她忌日,我其實想跟你一起去祭拜她,讓她安安心心,知道你有人照顧。”

    陳煙橋嘆了口氣。

    “趙紅,你也不小了,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他這才輕輕地把她的手拂下來。

    趙紅不想放棄,“橋哥,你給我句準話,你是相不中我這個人,還是就想單一輩子?都十年了,你別跟我說你還走不出來。”這話說的敞亮勁兒十足的。

    陳煙橋緩緩別過了頭。

    “對不起。”

    趙紅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

    她猛地一吸鼻子,“橋哥,咱們做生意的,都是買賣不成仁義在,你一大老爺們兒,以后不能為這個躲著我。”

    陳煙橋緊繃著的臉緩和些,“不能,你放心。你先上去吧,我抽根兒煙。”

    待趙紅消失在樓道口,他轉了身,坐在單元樓前的長椅上,點了一支煙夾在指尖。

    陳煙橋兩條長腿交疊,把胳膊肘撐在膝蓋上,身子順勢前傾伏低,指尖一點猩紅,像是疲憊至極的姿態。

    “聽了這么久,出來吧。”

    第6章 雪花肥牛

    倪芝把手里不小心摳下來的碎磚片兒扔到草地上,這才從黑暗的墻根兒走出來。

    她算是聽明白了,陳煙橋是為已故女友或是妻子守了這么些年。

    先前她單手扶著單元樓的外墻,一片瓦涼直竄心頭,他們聲音不大,聽得費神費力。冷不丁陳煙橋喚她出來,原來他已經知道有人偷聽,倪芝心里一驚就把一片早已松動的碎磚片兒摳了下來。

    沾了一手粉末灰塵。

    她一邊拍了拍手里的灰,一邊走到陳煙橋坐的長椅面前。

    陳煙橋竟然給她留好了另外半邊的位置。

    大偉跟她幾乎交了老底,說他自己下班晚了末班公交就不趕趟了,老板就住在后面的鐵路小區,所以都是老板最后鎖門。

    她是當著陳煙橋的面先走了,到了路口一拐彎,這附近都是老城區,街道之間附街多,路口也多。稍微繞點路再快走幾步,她就在小區門口見到了陳煙橋的身影,他旁邊還跟著一個頗有姿色的女人。

    倪芝抿著唇,等陳煙橋質問她。

    她手里仍有墻上石灰的澀感,跟她腦子里一樣艱澀。

    如果他問,她并不知該如何回答。

    然而陳煙橋并未發問,一口接一口地悶頭抽煙。

    倪芝有些吶然,打破沉默,“怎么發現我的?”

    陳煙橋瞥了她一眼,“腳步聲。”

    他這才想起來,晃了晃手里捏的煙,“不介意吧?”

    倪芝搖頭,“不介意。”

    見陳煙橋沒有要罵人的顏色,她放松下來,翹了一條腿,翹得極低,幾乎舒展著擱在地上,又長又筆直。

    “發現了還讓我偷聽?”

    陳煙橋睨她一眼,沒搭理她。

    “我說,”倪芝又問一遍,“干嘛讓我偷聽?”

    陳煙橋往后仰了仰,舒舒服服地吞吐了一口煙霧。

    終于答她,語氣極其不善:“你以為我想讓你聽?”

    那時候,等他想起來陡然消失的腳步聲,像有人在背后逗留,倪芝已經聽得差不離了。

    倪芝問他,“不能是路人?”

    “腳步聲停了,又沒人上樓。”

    “隔壁單元的住戶呢?”

    她伸手指了指他們面前的單元樓旁邊的一棟。

    陳煙橋用那只沒捏著煙的手給她大致揮了個方向,在燈光投影下,他手指修長,關節粗細適中,形狀優美,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虎口貫穿到手腕的疤痕。

    “那棟的門,在另一面。”

    一個人能不能沉住氣,在這種時候就顯而易見了。

    從陳煙橋戳穿她到現在為止,他還沒問過一句有關被偷聽的問題。

    倪芝東問西問半天,就閉了嘴,做好準備等他開口質問。

    一般來說,有兩種人心理創傷比較大,一種是閉口不談,談虎變色,一種則是表明風平浪靜,輕描淡寫,往往傾訴和哭泣才意味著愈合的開始。

    她的步伐比她的腦子要快,她起初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就已經追到了小區門口。

    她這回想明白,該是陳煙橋越是避諱,越是油鹽不進,甚至寧愿請一頓火鍋錢,越說明他的傷痛未愈,故事大有來頭,惹得她直覺想一探究竟。

    沒想到陳煙橋把煙抽的差不多,把煙屁股往旁邊垃圾桶頂上摁滅了,仍是半字未提。

    “走了,下次別干這種事兒。”

    說完他就徑直從椅子上起身,頭也不回。

    倪芝下意識就抬手扳住了他右手手腕,一串佛珠硌手。陳煙橋正要往前邁步,手不過是順著步子微微后擺,被她這么一拽,居然一下沒掙開。

    陳煙橋頓時臉色發青,連倪芝都察覺到他隱隱的怒氣,不知從何而來。

    他自己知道,連著被兩個女人冷不丁地揪住胳膊手腕,感覺并不好受,只面無表情地用左手把扒在他手腕上的手指掰開。

    “你該聽的也聽差不多了,還有什么好奇的?”

    “我說了我不是好奇,我是社會學訪談需要。”

    陳煙橋這話說的,甚至帶著些許諷刺意味,換誰被偷聽跟蹤也不能氣兒順了,“那非得纏著我不放,那么多受難者家屬,你都這么一個個跟蹤嗎?”

    倪芝避而不答,“你什么也不說就走,為什么還要把我揪出來?”

    陳煙橋站得筆直,就這么向下看她,語氣審問,“你覺得我該提倡你這種行為嗎?”

    倪芝這回聽明白緣由了,他還挺守原則。

    “是我不對。”

    倪芝軟了語氣,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寫滿了誠懇。

    陳煙橋犯不上同陌生女人較勁,偃旗息鼓,重新坐下來,一邊揉了揉手腕。

    倪芝試探著問,“我都跟到這兒了,聊一會?”

    陳煙橋沉默著不說話,她又說,“你看,剛才那個女人什么都知道,你這不是什么秘密吧?你跟我說了,我頂多就當統計數據,什么訪談是我瞎說的。”

    “就聊五毛錢?”

    回應她的,是打火機砰地一聲,陳煙橋又點了煙,眼角余光瞥了瞥她,這算是同意了,給她一支煙的功夫。

    “問吧。”

    從劍拔弩張到握手言和,倪芝一時不知從何問起。

    “你先回答我在店里問你的吧。”

    “忘了。”

    “你經歷了地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