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賽羅的生物鐘一向準時,他六點半起床,花了兩分鐘熟悉這套房子的機械系統,在六點五十分從廚房端出了自己的早飯。 十分鐘后,早飯時間結束。賽羅歇了片刻,七點十分在柔和的晨光下跑了半個小時的步。 額上細細一層汗,賽羅隨意用濕毛巾擦去,隨即出門,空著雙手花了十五分鐘慢跑到學校。 昨天和賽西爾的一通電話,賽羅將心態調整回了舒適區,連帶的,他的時刻表也回到了原本的狀態,同在伯頓一樣掐著最后五分鐘走進了教室的大門。 藍海高中和伯頓一樣早上的課程在八點正式開始,有所區別的是賽羅在伯頓踩點時教室外基本沒什么人,而在藍海,這個點走廊還逛著不少學生。一個兩個手上既沒有書本也沒有早餐,不能理解究竟在外面做什么。 賽羅路過的時候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甚至比他昨天初來乍時到更多。不過今天那些視線里挑釁和惡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復雜和好奇。 但這些都與賽羅無關,他踩著鈴聲走進教室,迎來意料之中的各色打量。原本要徑直走向座位,昨天和賽西爾的通訊里被反復提到的一個話題忽然壓上了某根神經,他下意識頂著那些朝自己聚攏而來的視線環顧班級一周。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正在干的事情是—— 看看班里有哪個omega好看。 真是有病。賽羅罵了自己一句,回神時恰好和一個omega四目相對。那個omega有著一頭長長的金發,是個女生,似乎沒想到會和賽羅對視,帶點尷尬地用指頭撓了撓臉。 好猥瑣。耳邊又響起賽西爾的指責,賽羅簡直頭痛,沖著對方歉意地笑了一下,收回目光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兄弟,我發現你今天不對勁。” 他一坐下,旁邊的齊安立刻挨了過來。動作之熟練,讓賽羅想起遠在伯頓的諾丁。 “說。”他用了對待原同桌的語氣。 “你今天……”講出來齊安反而想不到形容詞,他在伯頓填的大學志愿是文學,現在卻只能干巴巴地說一句,“看起來很精神!” 賽羅似笑非笑掃他一眼,齊安自己也覺得講了廢話,不好意思地閉了嘴。 但賽羅周身的氣場確實有點微妙的改變,齊安不太認輸,扭頭去看。視線里賽羅已經打開光屏不知道在終端上查找什么資料,桌上攤開一本厚牛皮筆記,右手握著的鋼筆筆尖正點在質地良好的淺棕色橫格紙上。 他坐在外側,鬢角的黑發襯著一張白的臉,色差明顯,透出冷玉般的質感。窗戶與他隔了段距離,從外透進來的光線沒有打亮他的臉,只淺淺在黑發上涂了層光。也許是這團光的緣故,柔和了賽羅臉上仿佛天然就有的漠然和銳利的面部曲線,讓他看起來…… 齊安盯的太久了,筆記本上流暢挺拔的字跡頓住,賽羅持著鋼筆,抬眼與他對視。 “看什么呢?” “對了!” 齊安一拍桌子,語氣里有終于找到答案的解脫,“你今天看著可耐心多了啊!對我也是,你剛剛進來的時候還笑了吧?” 賽羅挑了挑眉頭,顯示耐心地放下筆。對著齊安緩緩勾起兩邊唇角,黑色的眼睛森森,完美地展示了一個皮笑rou不笑。 齊安打了個寒顫,投降,請他把嘴角放下來。 他拍桌子的動靜不小,講臺上導師講課的聲音已經停下。賽羅看著毫無所覺的齊安,寬容地收起表情,重新拿起了筆。下一刻,還側身對著賽羅的齊安就被叫起來答題了。 所幸不是什么難題,齊安很快坐了下來,并深深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同桌確實毫無人性。 為了以防萬一,齊安這節課都沒再和賽羅說話。賽羅完全沒有留心,他的目光專注在光屏和筆記本上,直到下課鈴打響,有不同于齊安的一道細細的聲音在他桌邊響起。 賽羅抬眼望去,是課前和他對視的那個omega。 “你、你好。”對方好像很緊張,“我……我想和你請教問題,是關于數學的,你成績應該很好……啊!那個,我叫格蘭朵。” 她說完就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賽羅。 “可以。” “……啊?” “我說,可以。是什么題目?”賽羅重復了一遍。 “啊!……好的!謝謝!” 格蘭朵手忙腳亂地把懷里抱著的練習題拿出來,她翻到了要問問題的那一頁,卻有點不太敢往賽羅桌上放,只少少沾了一點桌邊。 賽羅關閉光屏,干脆合上了筆記本推到一邊。他拿過格蘭朵手上的練習題放至桌面中央,低頭快速瀏覽對方所問問題的題干。 是道數學題,賽羅花了兩三分鐘在記憶提取相關知識,順手在書頁上按照用到的順序排列寫下了題目所需的公式。寫完將書本往格蘭朵的方向一推,咬字清晰簡練地把解題思路說了一遍。 話落去看格蘭朵的臉,對方雙頰飄紅,呆呆地站在桌邊沒個動靜。 賽羅用筆頭敲了敲課桌,不輕不重的兩聲。 格蘭朵猛然回神,臉更紅了一些,“對……對不起!我……” 她有些語無倫次,賽羅打斷了她。 “我可以再給你講一次,你最好認真聽,因為不會有第三遍。” 他握著筆,脊背挺拔,是一種很認真的姿態。格蘭朵訕訕,揪著自己垂到胸前的辮子點了點頭。 賽羅沒有停頓,很快又講了遍題,這回格蘭朵聽得仔細,細長的眉毛不自覺皺著。 “聽懂了嗎?”第二遍說完,賽羅看向格蘭朵。 “嗯……差不多了,我會了。謝謝你。” 格蘭朵目光還停在題目上,有點心虛地點著頭,手指捏著習題本慢慢往回抽。 抽到一半受到阻力,習題本上摁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 “最后一遍。”賽羅道。 格蘭朵驚訝地抬眼,“可……你剛剛不是說不會有第三遍?” “如果你沒有認真聽,就不會再有這一遍。” omega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很高興又不好意思地露出一個笑容,臉上一個小小的酒窩。 最后一遍講完,賽羅拿起練習本遞回去,格蘭朵收好練習本,卻沒有立刻就走。她注視著賽羅,欲言又止,周圍陸續有不少視線落了過來,無聲地觀察著。在她開口之前,賽羅先說話了。 “這種題目其實不用講三遍。” 格蘭朵一呆。 她這模樣和賽西爾犯傻的時候有些像,賽羅眉眼舒展,唇角抬起一個溫和的弧度。 “回去吧。” 周圍隱隱傳來抽氣的聲音,格蘭朵神情恍惚地說了句“好的”,也忘了自己想要聯系方式,跟著指令傻傻地走了。 齊安在賽羅身后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賽羅。”他搭上對方肩膀,曖昧地擠眉弄眼,“你們……” 賽羅平靜地看著他。 齊安和他對視半晌,感覺心里八卦的熱情都有點冷卻。 “你對那個omega有意思吧?”他調動自己的積極性。 “怎么會?” 賽羅攤開了筆記本,“我剛剛才知道她的名字。” “那你給人家講題?至少長相是你喜歡的類型吧!” 賽羅意外地看他一眼,“當然不,幫助omega不是應該的?” “況且,omega大多是一個類型。” 賽羅補充,腦子里自動浮現出母父和弟弟的臉,在他心里,漂亮的帥氣的驚艷的……各種類型各種長相的omega,在他心里都已經凝固在了一個形象上。 那就是omega都是可愛的,善良而天真,alpha生來要去幫助和保護。 “難道……你給她講題,只是因為她是omega?”齊安艱難地問。 賽羅沒有回答,但眼神里透出理所當然。 “那,如果是alpha或者beta找你問題目,你就不管了?” 賽羅失去繼續溝通的興趣,重新低下頭,留下一句冷漠的“管他去死”。 齊安心情復雜,看著賽羅投入于學習的側臉,在心里吶喊質疑。 這種如此傳統的對于omega的舊紳士,他這位看著明明很冷酷的新同桌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啊! 經過格蘭朵問題這件事,教室里向他們這角包圍而來的隱晦的視線更多了。但也許是大家都與齊安一個思路,認為賽羅一定是看中了格蘭朵的某個方面,不管是omega、beta或者alpha,無論心里怎么想,沒有其他人主動來問賽羅問題。 一天的課結束,賽羅與齊安打過招呼,踩著鈴聲踏出教室。 時間還早,他打算回住處之后搜一下w區內的熱門游玩地點,開著流星去看看。只是還沒等抬腳下樓,就被守在樓梯口的一個人攔住了。 褐色卷毛,小雀斑。與賽羅有過兩面之緣,都是不太愉快的時候。 “怎么?” 賽羅的視線掃過郁華的臉,在對方額角的紗布上停留一瞬,隨即下移對上郁華灰藍色的眼睛。他認為對方頭上的傷大概率是上回那個穿希伯來校服的小子弄的,但這是對方的事,既無需他慰問,更不必要插手。 郁華迎著他的目光,莫名有些緊張。他舔了舔下唇,將從放學起就一直緊緊捏在手里的創口貼送上去。 他張開手,手里的創口貼已經有些泛皺。但整體是很衛生的淺藍,樣式簡單,沒有顏色上的花里胡哨,是藥房特有的基礎款式。 郁華認為賽羅會用這樣的創口貼。 “昨天誤傷到你了,對不起。” 其實是伊利亞做的,和他沒有一點關系。郁華從未有過多余的責任心,這會兒卻巴巴張著手,認真地看著賽羅臉上只剩一道紅痕的傷口。 “這個給你……” “不用了。” 他的下一句話和賽羅的拒絕同時響起,兩個人都頓了一下,賽羅等了兩秒,開口道。 “這與你無關。” 況且傷口很淺,也差不多好了,用不上創口貼。昨天他照著賽西爾的指令往臉上貼了東西,睡前就撕了,覺得自己要被捂死。 賽羅從郁華臉上收回視線,繞過他,徑自下了樓。 他離開時胳膊和郁華張開的手掌擦過,郁華的手晃了晃,創口貼從掌心滑下,被他下意識的、帶著一點著急的抓住。 握住之后,郁華的身體頓住,好像自己也不能理解似的,垂眼看了已經帶上他體溫的創口貼片刻。等他再回頭,身后樓梯上的人兩兩三三都穿著藍海的校服,賽羅的身影早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