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種 五
有時候即便是不喜歡的東西, 也不希望有任何人前來染指。 很明顯杜蘅卿就是這樣一個人。 女醫者想要和她解釋什么, 但每次一開口, 都被她極為強勢地打斷。 要問黎藏發生了什么事,他自己也不知道。說真的, 他連這名女修在這里他都完全不知道, 哪里曉得自己醉醺醺地一開門就正好開到她的門。 等醒來時天已經透出亮光, 自己則脫下外衫躺在床上, 而那名女子則也是衣裳不整。 到了這種地步,這屋中究竟發生了什么, 自然是不必多說了。 杜蘅卿再如何強勢, 可也是一個女人。身為女人她當然最了解女人, 黎藏大醉,要他做出什么那是必不可能的。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醉醺醺的黎藏獨自去找醫修, 怎么就那么巧開了她的屋子, 又怎么會那么巧,兩人就都衣衫不整了? 當即,她抬手就給夏氏一巴掌。 誰曾想,這個夏氏也是個要強的人。挨了這一掌,連跪也不跪了, 哪怕氣焰依舊不如杜蘅卿, 卻立馬站起來橫眉冷對地對杜蘅卿道:“有病就去治病, 這位夫人, 您肝火太旺了。想不到黎家的家風原來就是這樣的, 難道你家打人前連問都不問的嗎?” 杜蘅卿出生極其高貴,又是黎藏的夫人,故而這輩子還沒人敢對她如此說話。 杜蘅卿:“問?還有什么可問的?” 夏氏的手滿屋子一指,紅著眼試圖和她講道理:“看清楚了嗎這里是哪里?醫修處!知道醫修處是什么地方嗎。我們這些醫修都是舉辦宴會的世家請來的,雖然微不足道,可請我們來的目的就是防止一些突發事件,就比如客人喝多了酒亂來。” 她道:“醫修處隨時會有人來,我若和黎家主有什么,怎么會在這種地方?” “是。他的衣裳是我脫的,可當時他喝的很醉,進來時吐了自己一身,我只能脫了他臟掉的外衣拿去洗,又把他扶到床。你們若是不信,大可去庭院里瞧一瞧,他的外衫是不是還曬在外面?” 有丫鬟去瞧了,回來稟報道:“夫人,家主的外衫確實曬在外面,還沒干呢。” 夏氏低頭扣上領口的衣裳,又道:“這場宴會辦了一夜,醉酒的不止黎家主一人。席上的客人們就算了,但還有不少客人帶來的孩子,您應該也略有耳聞,有兩撥孩子在后山起了爭執打了一架,雖不至于傷到性命,但有兩人傷勢過重。” “我和其他幾位醫修忙了一整夜,才在剛剛找到一點空隙回來換衣裳。黎家主在屋內,我也知道我應該避嫌。可是我們都只是些醫修而已,這里開宴會哪有我們的私人場地,也只有在醫修處無人時才能解決一下自己的問題。” “東邊宅院里,蘇家的小小姐剛剛摔了一跤,她家傳話讓我馬上過去。”她轉身從屏風后拿出一套沾滿泥水的衣褲,“昨夜有雨,先前我去后山時被一些孩子用泥巴扔了一身,穿成這樣去看蘇家的小小姐,我的這份差事恐怕也丟了。” “我說是巧合,可能您還是不信,但事實就是如此。昨夜黎家主一個人在這里睡,我是剛剛才進來換衣裳的,哪知還沒穿好,您就突然推門進來。” 她說的話,不論是黎藏曬在外面的衣裳,還是染了泥水的衣褲都是證據。 其實杜蘅卿對她的話也信了幾分,畢竟如果夏氏真的設計要勾引黎藏,那么現在應該是撒潑打滾,痛哭流涕地裝可憐,痛訴黎藏昨夜的惡行,讓他對自己負責,而不是這樣一味地將他推開,和自己劃得干干凈凈。 其實,還有一種更簡單的辦法,那就是去找其他的醫者問一問,夏氏有沒有和他們一起就可以了。 但是杜蘅卿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 雖然知道自己錯了,但是像她這種出生大家的小姐,當世豪門的貴婦人,莫說是打錯人了,就是殺錯人了也就是賠償一二也就罷了。 別想她開口道歉。 夏氏紅著眼,并不指望杜蘅卿這種貴婦道歉,不知是不服還是如何,哽咽道:“經過這件事,我想我也不必去蘇家那里了。這里雖好,可也容不下我了。” 杜蘅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還是微微側了下身子讓她過去。夏氏對她彎了彎腰,小跑出了門,黎藏一開始還沒清醒,但此時此刻鬧了這么一通他也酒醒了。 見夏氏離開,他下意識地一伸手:“哎,你等……” 杜蘅卿衣袖一甩,擋住了他的視線,冷笑道:“好啊,人家沒勾引你,你自己的心倒是飛過去了!黎藏,好好想想你現在是做父親的人!這件事既然是誤會自然是好事,否則你在宴會上行這種事,知道影響有多大嗎?” 黎藏道:“既然是誤會,那就不該讓她獨自離開。黎家是大家族,宴席的主人知道你和她發生了這種事,她在這里的差事定然保不住。” 杜蘅卿道:“保不住就保不住,倒是你黎藏,剛剛看她是什么眼神?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夫人嗎!” 黎藏不想和她爭吵:“我是就事論事,人家也沒犯什么錯,醫修的處境很艱難,你又何必不放人一條生路?” 杜蘅卿:“什么叫我不放人生路,她又不是我家的醫修,你這話難道是我要把她趕出去嗎?” “你!”黎藏穿上靴子,已經有人拿了新的外衫來,他自己草草穿上,擺擺手不想和她說話了。他不想說話,杜蘅卿卻不會放過他:“我什么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喝醉酒,好啊,醉了一個人亂跑,我本來和幾位好友在廂房內說話呢,丫鬟們巴巴地跑來跟我說你不見了,讓我找了一整夜!” 黎藏低頭扣紐子:“對不起。” 杜蘅卿“哼”了一聲:“快點,我已經跟宴會主人說好了,找到你我們就直接回去,不必他來送。今天兒子要帶沈掌門一塊到黎家,估計晚間就要到,我已經著人去準備了。” 提起黎陌,兩人目光都溫柔了很多。 再后來,黎藏得知確實如夏氏自己想的那般,宴席的主人得知她惹了杜蘅卿,二話不說叫她收拾東西滾蛋了。 黎藏對她有好感,也是真的喜歡她。 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應該做的事,故而也僅僅只是喜歡,并不會做任何出格的事。但得知她被攆走,醫修又不比其他修士那樣善戰能打,在外必定要吃苦頭。 自己害她被攆走,黎藏心中異常愧疚。 可愧疚也沒辦法,家中有黎陌,有杜蘅卿,他絕對不能為她做什么。 因而只是叫心腹拿了一筆錢,查查她的下落,當做賠禮拿給她。 本以為此事到此為止,可誰都想不到,這僅僅是一個開端。 事情過了六月,一日杜蘅卿在黎家招待幾個好姐妹,其中一位正是宴會主人的夫人,好姐妹幾人閉上門,遣退丫鬟,什么話都說。 說得好玩了,難免會提起往事。 宴會主人的夫人道:“哎,蘅卿,你還記得六月前的那個女醫修嗎?就是那個被你打了一巴掌的夏氏,對對對就是她。我聽我們家中和她關系不錯的一個醫修說,她最近日子過得很不好,一個人挺著個大肚子,每天砍柴洗衣。你看現在到處下著大雪,她的手都起了凍瘡呢,太可憐了。” 杜蘅卿抱著小手爐,一雙手護得如玉般漂亮:“那又怎樣,她和我有關系么……等等,等等。你說什么,她一個人大著肚子?” 因這件事涉及黎藏,杜蘅卿為什么打夏氏一巴掌這件事除了當時在場的黎家人外,再無其余人知曉。 宴會主人的夫人只是將此事當成一個笑話說說,哪知她竟會有那么大的反應,當即問:“怎么了?” 杜蘅卿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慢慢放松道:“沒什么。就是挺驚訝的,她一個人怎么會懷孕呢?難道她夫君出了什么事不成?” 宴會主人的夫人道:“說來也奇怪了,我們從來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有過相好。和她關系不錯的,也從未從她嘴里聽說她喜歡過誰。” 杜蘅卿指甲都掐進手爐的皮套中,卻還不得不微笑著:“是嗎?那不知她懷孕幾月了?” 宴會主人的夫人仔細想了想,道:“見到她的人說,莫約六月吧。” 杜蘅卿眼角抽了抽,指甲又陷入一分:“這樣啊。提起她,我倒是……倒是有一件事想問問你。我聽說六月前的宴會上有兩撥孩子打架,其中還有兩個重傷了。你們家的醫修忙了一夜,不過還好沒鬧出人命。要不然,你家是宴會主人,肯定要負責。” 宴會主人的夫人道:“沒有啊。宴會開了三天,你們黎家只參加了一天,但是我記得清清楚楚,哪有什么孩子打架?”她笑著道,“孩子有什么好打的,你聽誰說的啊,沒有這回事。我家的宴會一向順順利利,小孩打架還有兩人重傷,要是這是真的仙門早傳遍了,就看我家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