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座驚 二
何子柒從沒見過如此瘋狂的人, 入了比箭場, 不抓緊時間射獵物, 反而游山玩水, 坐在一個地方笑嘻嘻地觀望別人射箭。 他對同行的伙伴道:“哪有這種人!?” 名次不要了?獎勵不要了?既然都不要,何必參賽,上這里來丟人! 他的同行伙伴也嫌棄葉青幽:“真是丟人, 這種靠運氣混上來的人,來參加各宗門的比試干嘛,丟盡我們星云派的臉!” “你看他,整個場地中就他最閑,一下摸摸花, 一下采采草, 見到鬼怪邪祟也不打,反而讓開讓別人來,怎地, 他以為比箭大賽是春游踏青嗎?” 像何子柒這樣嫌棄葉青幽的星云派弟子還有許多,在場的幾乎都是筑基期的修為, 前期的偷偷嫌棄,中期的和朋友抱怨,后期的就直接了,大聲地表示自己的不滿, 脾氣差一點的, 直接亂罵。 在如此多的負面言論中, 葉青幽巍然不動, 依舊是該干嘛就干嘛。 有時別人罵得精彩了,他還會拍拍手,以示鼓勵。氣得不少人狠狠砸弓,要不是在意規則,差點就要上來打他。 星云派的弟子暴跳如雷,別派的弟子卻一個個的都在看好戲。 場外,通過幻象之鏡,各個峰主和長老都在觀望場上的情況。黎陌和紫如萱都是知道沈玄英壓了十萬靈石賭葉青幽能贏,可現在葉青幽在場內游手好閑,完全沒在比試,剛進場就放棄,這可真是從所未聞,也讓人感到心驚rou跳。 黎陌沉不住氣,輕罵道:“這小流氓,比不了就出來,在場內如此何止丟他自己的人。” 眾所周知,星云派是最強的門派,這次參見比試的弟子,自然也是星云派中數一數二的厲害角色,哪知其中一個竟才入場就放棄,把射箭場當成了春游的地方,簡直驚人! 一下子在場的許多星云派長老對葉青幽都有些微詞。 紫如萱扇著小圓扇,她見沈玄英微微顰眉,雙目凝視映出葉青幽的那面鏡子,一言不發,也不想往常一樣露出笑顏,不禁趕緊來勸:“掌門師兄,只是第一場而已,你不必氣憤。也許,也許清幽是不善于射箭,沒事的,后面還有比賽,他一定行的。” 這話說的,連紫如萱自己都不信。 假如第一場就沒分,后面還想入乾字榜那可就難了,除非后面的比賽葉青幽能次次獲勝,不說每次第一,但至少每次都得是前五的成績。 被她一勸,沈玄英立即回神,往日溫柔和煦的笑終于又回到他的臉上。他道:“無事。” 方才顰眉出神,他可不是心疼那十萬靈石,要是心疼一開始就不會壓。 他只是在想,葉青幽開場就不比究竟是為什么。 別人不清楚葉青幽的性格,覺得肯定是他不善于射箭,或者根本就不會,所以一入場就不動,和主動棄權沒什么兩樣,但熟知他的沈玄英知道,真相肯定不是這樣的。 葉青幽這個人,狂妄至極,如果他沒有十成的把握做成這件事,那他一開始就不會參與,寧愿在場外看,而他只要進去,就一定要拿名次。他既然有把握,可為什么從開場起就沒有動作……除非,他的目標是最后一個時辰出來的大邪祟! 如果葉青幽的目標真是如此,饒是沈玄英都不得不吸一口氣,暗嘆這個少年膽子太大了。 入場前執法長老的話可不是開玩笑,確實如他所說,每次仙盟大會上,因把目標放在最后一個大邪祟身上最后慘死、慘敗的人太多了。 最后的那只邪祟,有金丹前期的修為。筑基期的修士想殺它,那簡直是不可能的,而且時間也完全不夠。星云派的仙盟大會自開辦以來,只有一個人曾以筑基期的修為殺死最后的那頭邪祟,那個人就是沈玄英。 經歷過,才知做起來有多難。 當年,沈玄英剛入筑基后期,整場比賽中從頭到尾他都是魁首。最后一個時辰時,放出了一只金丹期的大邪祟,大部分人都捏碎玉牌出場了,只有小部分人還沒放棄。 可那小部分人中,有幾個人喪身在邪祟手中,剩下的人都放棄離開,唯有沈玄英在堅持著。在離比賽結束的最后半柱香時,他才帶著滿身的傷殺死那頭邪祟。 那場比試成了一個傳奇故事,哪怕到了現在他已經成了星云派的掌門,人們但凡提到當年,還是會津津樂道,嘖嘖稱奇,并說一句:“不虧是當今仙門中唯一的一個化神期修士。” 射箭比賽共有一天的時間,一天的廝殺增加的不止是分數,還有疲憊和身上的傷。 最后的金丹期邪祟,首先在修為上就先把參賽弟子甩出一個境界,其次它體力充沛、狀態良好,而參賽弟子們哪怕是第一名,身上也早就帶了傷,并且早沒多少力氣支撐,爭不過它的。 除非一開始就干脆不動,養精蓄銳,只等最后一個時辰時和它一爭高低! 可這樣做的風險太大了,誰能保證自己碰到的是怎樣的邪祟,萬一失手豈不是一分也沒有了嗎? 就是沈玄英當年,也沒有任何把握敢保證自己一定能殺死最后的大邪祟。 葉青幽和他相比,修為沒他當年高,只不過是多了些精力,身上沒傷罷了,這勝算率依舊不高。因此,不怪大家都沒往這方面想,只覺得葉青幽無能,畢竟這幾乎不可能,是種在找死的行為。 猜出最精彩的時刻將是最后一個時辰后,沈玄英真是十分期待。 他在心底道:果然,我沒看錯人。葉青幽是真的不一樣。 紫如萱以為他是在想十萬靈石的事,他也不解釋,只去看場內景象。 場內眾弟子在拼命奪分,場外眾長老也沒閑著。今天在場的不止星云派的長老和掌門,他們幽幽地品著茶,討論場內優秀的弟子。 “第一名果然是星云派的弟子,嘶,只是這人看著頗為陌生啊……咦,等等,等等!他只是筑基中期的修為,太厲害了!” “我去問了一下,第一名的這個弟子叫夏不遮,是星云派的一名閣主,主管鑄劍閣。” “他是什么靈根?” “靈根不錯,金、木二系雙靈根,今年才十九歲!” “雙靈根,那難怪了。” 馬上有人恭喜星云派的人:“星云派不虧為最強的門派,先恭喜你們這次又得了一位天才。不知夏不遮是哪位長老或峰主門下的?” 星云派中立即有人回禮:“哪里哪里,說實話吧,這個夏不遮我們也是第一次聽說,他似乎是沒拜師父。” 夸完夏不遮,馬上又有人低聲討論葉青幽:“誒誒,第一名是星云派,最后一名還是星云派,他們這是準備把兩個第一都占了嗎?” “噓,沈掌門看過來了。”說話的人將聲音壓得更低,“這個葉青幽我聽說過,他呀據說是靠著運氣拜入星云派的,又靠著運氣成了筑基期修士,反正這小子運氣好的很。聽說這次還有人開賭,賭他能不能進入乾字榜。” “嗨。我也聽說過這小子,運氣是真的好,這不最近還去到沈掌門身邊。我本以為是訛傳,結果今日一看,他是真的不行,你們看看,連箭都不會射,比箭場都被他當成郊游地了,一點都不像話!” “聽說這個葉青幽和夏不遮還是一對好朋友,噫,我要是葉青幽羞都羞死了。” “別說了,你們看星云派的各位,臉色都青了,可見是被葉青幽給氣的。說起來,每次仙盟大會,他們星云派還從沒有倒數的情況,這次倒好,直接冒出一個倒數第一。” …… 此時,“星云派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倒數第一”,正盤腿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他坐的地方不高不低,石面還算平坦,在他四周眾弟子正奮力殺邪祟奪分,觀望一陣,他突然在腰間的儲物袋中掏了掏東西——比試一開始,他就把自己的弓和箭收到儲物袋中,此時做了這個動作,讓場內和場外的人都以為,他要行動了! 星云派場外的長老和峰主都挺欣慰,只要他動了,能奪個十幾分,雖然還是墊底,可比倒數第一、一入場就放棄好多了。 欣慰的眾人中,只有沈玄英保持笑臉,穩如泰山般一動不動。 葉青幽摸出來了!他摸出來了……摸出來了一件外衣…… 眾峰主和長老:“???” 沈玄英依舊保持著溫柔得體的微笑。 就在大家都發愣的時候,只見那青衣少年將那件外衣一疊,做成一個枕頭,倒頭就睡。 滿場皆驚,就連鬼怪邪祟們動作似乎都頓了一下。 星云派的一個金丹期長老喃喃道:“他睡了,他居然睡了!” 這下子連別派的弟子也接受不了了,他們問葉青幽:“你睡在這里,難道就不怕邪祟過來嗎?” 葉青幽翹著腳,閉著眼:“有什么好怕的,它們還沒接近我,不就被你們殺了?” 什么?原來你還知道競爭有多激烈啊! 要不是有不許傷害參賽弟子這一條,星云派的弟子差點就要張弓搭箭,將他射死當場了! 看到這里,沈玄英是真能確定他的目標了。 他的目標就是最后的大邪祟。 先前還不敢確定,但他要睡覺,沈玄英一下子就敢確定了。 這些天他為了抄門規,每天天還沒亮就起,夜晚熬到丑時才歇。 試問,精力不足怎么奪魁首? 沒一會,比箭場中那少年真的睡過去了。 情況沒有比這更糟的了,諸位峰主長老和身邊的人聊了幾句,就都一齊不提葉青幽,仿佛將他遺忘了。 射箭比賽過了四個時辰,大概的排名已經出來,夏不遮的得分遠遠甩開身后的人,以筑基中期的修為穩在第一。大家都非常看好這個少年。 觀看比賽的長輩自有自的玩法,現在排名基本定了,不少人拿出身上一些值錢的,但又不是特別重要的法寶壓自己看好的小輩。 壓得最多的自然是勝算最大的夏不遮,十個中有九個人都壓了他,連黎陌都冷著一張俊臉,壓了夏不遮。 這種圖個開心的小游戲,也不是人人都會參加,就比如沈玄英,他就從來沒有參加過。 眾人壓完,正預備收手,等待最后的結果,不料,突然有一個聲音插進來:“我壓葉青幽,十萬靈石。” 一人剛準備開笑是誰說的,壓葉青幽這要么是闊綽瘋了,要么是被葉青幽的行為氣瘋了,正要開口,卻突然反應過來這聲音是誰的,不由馬上蒙住嘴。 大家回頭,小心翼翼地朝著聲源處看去。 只見沈玄英孤獨地一個人坐在最高處,淡淡地笑著看向鏡面中熟睡的少年,重復道:“壓葉青幽,十萬靈石。” 黎陌今天也依然覺得,自從師兄遇到葉青幽,他就沒救了。 …… 比賽進行第十個時辰時,場內只剩下五十多個弟子了。 沒有意外,夏不遮依舊遙遙領先,剩余的人除非能殺掉最后的大邪祟,否則沒人的分數能超越他。達到這個地步,夏不遮毫不戀戰,準備出場了。 出場前,他輕輕一笑,抹去被濺到臉上的血跡,對葉青幽傳音道:“我走了。” 葉青幽很快回復,聽得出他精神已經養得很不錯了。 夏不遮輕嘆,笑著傳音過去:“唉,我還沒把魁首這個位置捂熱乎就要讓人了,要是這次沒有你就好了。” 葉青幽也笑道:“不錯了,好歹你還坐了那么久,你看看你的分數,甩開后面的一大截,就算不是第一也夠傳奇的了。” 夏不遮道:“行吧,我先走了,出去等你。你可別失手,真把這個魁首讓給我。” 葉青幽打了個響指:“你放心,我說是我的,就是我的。” 夏不遮一走,場地內有十幾名弟子也跟著一起離開了。 葉青幽還是盤腿坐在石頭上,用一手杵著下巴,哼著歌。 第十一個時辰時,比箭場上只剩十幾個弟子。 突然!一聲振聾發聵的吼叫在賽場深處傳來,準備圍攻它的人先被這吼叫聲嚇得抖了抖,又有幾人退出。余下的人才圍到它身邊,還沒從背后拿出箭。 忽然,一支箭呼嘯沖來,一箭射中它的右眼。 ※※※※※※※※※※※※※※※※※※※※ 黎陌:師兄今天也是放棄治療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