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黃的燈照著咕嚕嚕沸騰的一鍋水，水里是一小撮剛被聞禹丞放下去的兒童面，旁邊是撐著灶臺踮腳看著的糕糕。糕糕伸手指向冒著水汽的鍋，要求道：“糕糕要葉葉。要煮葉葉。”

    “好。”聞禹丞打開冰箱拿出糕糕點的菜葉，洗干凈放進鍋里去，卻突然聽到了耳機那頭傳來的乒啉哐啷。

    他關切地問了句：“怎么了？”

    那邊還挺輕松地來了句：“我在找我們家煮米線的漏勺。怎么不見了呢？”

    “……”聞禹丞的關切突然好像顯得有點多余，他清了清嗓子，提議：“你用筷子夾也可以的。不一定需要勺？”

    “哦。”魏笑恍然大悟似的果斷放棄了在自己那一團亂的櫥柜里翻一個不知下落的不銹鋼漏勺。

    他站起來，把米線放在了灶臺邊，看著灶臺上架著的鍋，和一滿鍋的水，他開了火，今天的煤氣莫名有點厲害，那一瞬火星一下竄了點，讓魏笑這種沒做過飯的覺得自己的劉海都要被火燒著了，他趕緊撤開：“嚯喲。”

    “嗯？”

    魏笑說了兩聲“沒事沒事”，又順勢跟電話那頭的人確認了一下。

    “兄弟，見證我們革命友情的時候到了。你可以告訴我煮米線加多少水合適嗎？”

    聞禹丞把自己灶臺的火開小，眼睛守著鍋里，嘴邊的笑更盛：“嗯。你要煮的多，水就多加點，不多的話，以你的量，小半鍋是夠了的。然后你煮的時候，用筷子夾，能夾斷就是可以吃了。”

    魏笑被他這么一說，看著自己煮泡面的小奶鍋更迷惑了。他趕緊拍了一張，發給聞禹丞：“這樣的鍋，小半鍋就夠了？”

    聞禹丞一看，他的笑就在嘴邊僵住了。

    “那你……”

    “那我倒一點？”魏笑趕緊給自己革命兄弟，找臺階下，他倒了一點之后，嘴里碎碎念著聞禹丞剛剛的指導：“能夾斷就是能吃了。ok!”

    聞禹丞把小家伙的面端上桌，把她的兒童筷遞給了她，聽著糕糕問了句：“小舅舅不和糕糕一起吃嘛？”

    聞禹丞擺擺手，哄了句“小舅舅等會兒吃”，才又對魏笑說道：“你記得盯著鍋，煮的時候別讓水滿出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那邊一聲聲的“臥槽臥槽臥槽”，然后一聲“哐當——”

    “咋整咋整？這火怎么到處跑啊？”魏笑在語音這頭手忙腳亂了一陣，連語音那頭聞禹丞說了什么都沒聽進去。

    “哦哦哦，水水水，水……”他趕緊把灶臺的煤氣開關關了，又忙著把鍋里的水澆在灶臺冒起青煙的米線上，“別別別……”

    “唉——”

    隨著魏笑的一聲長嘆，聞禹丞終于知道他好像結束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廚房保衛戰。

    聞禹丞拿著煙站在客廳延伸出去的陽臺上，那個陽臺，位置獨好，往左就能看見魏笑他們家客廳亮著的光。他聽著自己耳邊傳來的動靜雖大，但好像對門那邊的家里還是風平浪靜，又好像多了點悠閑地開口：“你的米線，煮壞了？”

    魏笑剛結束了手忙腳亂，連回復聞禹丞都有氣無力的。

    “嗯。”這一聲弱弱的，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

    聞禹丞把煙掐了，擱在陽臺的煙灰缸缺口上，轉身回了廚房，重新開火。他回頭正好看到在飯桌上開始手抓面的小姑娘，眉頭皺了皺，拿了紙在小姑娘的掌心潦草地擦了兩下，開口說道：“糕糕，又不用筷子了？”

    “好吃，來不及。”糕糕認真的辯駁。

    “好吃？那你想分你月亮小叔叔吃點嗎？”聞禹丞問道。

    小姑娘的目光越過聞禹丞，往聞禹丞背后重新在煮水的鍋里瞄了一眼，像是看透了什么一樣鬼機靈地咧嘴笑起來。

    “好呀，小舅舅和月亮哥哥一起陪糕糕吃宵夜。”

    聞禹丞把紙留在小糕糕掌心，把她從椅子上抱下來，吩咐道：“那自己把手擦擦，然后去叫你月亮小叔叔過來吃面。”

    “是小哥哥啦！”糕糕落地的小腳一蹬，屁顛屁顛地開了門往魏笑家門前，rou乎乎的小手掌拍在防盜門上，咚咚咚的。

    聞禹丞嘆了口氣：“小叔叔不能是小叔叔，小哥哥必須有小哥哥”

    魏笑剛坐下來歇了口氣，就聽見門外那響亮的奶音：“月亮小哥哥！小哥哥！”

    他瞥了眼一片狼藉的廚房，然后毫不猶豫地站到門邊，扶門開了一條縫，對著門外的小糕糕，低聲問道：“糕糕，你怎么了？”

    糕糕仰頭抬手抓住魏笑的手，把人往外拉了拉：“小舅舅。小舅舅說叫你，吃面條。快，快和糕糕，去吃。”

    魏笑被小姑娘半拉半帶地帶到了聞禹丞家，他站在門口，小糕糕駕輕就熟地打開鞋柜。

    “這是糕糕買的！是糕糕前天和小舅舅逛超市買的！”糕糕獻寶似的從第二層拿出了一雙鞋，真摯地蹲下來放到了門邊。魏笑趕緊彎腰把糕糕抱起來換鞋，趿拉著這雙合腳的拖鞋進屋，正撞見穿著居家服的聞禹丞。

    “來了？坐著等，馬上好了”聞禹丞瞥了他一眼，又看回了鍋里，“糕糕，你的面要坨啦，趕緊用筷子拌一拌。”

    魏笑聽了，帶著糕糕落座，幫糕糕拌了碗里吸飽湯汁坨在一起的面，才把筷子交到糕糕手上。

    魏笑的目光又投回那個站在灶臺前的聞禹丞，試探地問：“怎么想起煮面了？”

    聞禹丞端著一小盆面，和兩個小碗過來分：“因為有些人想吃宵夜。”

    他挨著魏笑坐下，拿過碗夾好面，遞給魏笑：“聽說還差點把廚房炸了。”

    “咳。”魏笑接過面，還沒吃，突然就覺得喉頭一哽，他抬眼撞上聞禹丞的一雙笑眼——若說他的眼里有驚濤駭浪，那聞禹丞的眼就是深海，包裹著驚濤駭浪，吞并了他的一概情緒，讓他冷靜而從容，從容地勾起嘴角……

    他溫和的笑眼，給了魏笑所有試探的答案。

    千言萬語，都止于彼此一笑里。

    “喏。”聞禹丞夾了菜葉到魏笑的碗里，魏笑伸碗收下，“這個一會兒要辣，你趕緊吃。”

    燈光暖黃，三人一桌，紅油小面。

    是一點人間煙火，囿于這夜里。

    夜色漸深，糕糕被聞禹丞催著上床睡覺，糕糕拉著魏笑不肯走，等魏笑做了月亮，在她枕頭邊講了兩三個故事了，小糕糕才沉沉睡去。

    魏笑躡手躡腳地關上門，看到收拾完屋子正站在陽臺從煙盒里抽了支煙的聞禹丞，他走過去。

    “糕糕還挺喜歡我的。”

    聞禹丞挑了挑眉：“這孩子隨我。”

    “啊？”魏笑愣了愣，聽聞禹丞補充解釋：“我喜歡誰，她就喜歡誰。就是她現在對我太依賴了，就會學我。我做什么，她會模仿著做什么，我的感情，喜惡，她也會不自覺地復制下來。”

    聞禹丞怕魏笑害羞，特意左右扯了一堆無厘頭的東西，反倒是魏笑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知道了，大佬。你表達得很清晰了，我知道。”

    “那你看大佬我，追你追得合適嗎？”聞禹丞叼著煙，低頭點煙，“什么時候考慮讓我轉正？給我買個保險？”

    魏笑抿抿嘴，模棱兩可地跳過了這個問題：“我要回家收拾了。”

    聞禹丞伸手抓住了魏笑的手腕。

    “嗯？”魏笑疑惑回頭。

    聞禹丞猛吸了兩口手里新點的眼，又掐了：“大佬跟你去看看。免得你先燒了廚房，又淹了家。”

    說完聞禹丞就成功收到了魏笑的一記眼刀，跟魏笑回了他家。

    魏笑這一室一廳的家里，確實要比聞禹丞那邊顯得狹小很多，再搭配上這一片狼藉的廚房，瞬間讓魏笑不想踏足。

    聞禹丞倒恍若未覺地走進去，幫他把那個被火燎成黑黢黢的米線丟到了垃圾桶，還不忘問一句：“您是用火直接燒？米線？”

    魏笑一呲牙，眼里都是訕訕的意味，嘴里卻還在詭辯。

    “這不是火到處跑嘛……就沒控制住。”

    “確實。”聞禹丞點了點頭，問他要了他們家抹布，在流理臺上往來動作。

    魏笑就靠在墻上，看著聞禹丞忙碌的背影：“大佬，我有個問題。”

    “你說。”

    “你怎么知道甜酒是我？”

    聞禹丞想了想：“貼吧。我在那里看攻略的時候，見過你的照片。”

    “啊？哪一張啊？”魏笑想了想，自己每次出cos都會上貼吧一次，也不是因為他有多厲害，大概怪只怪自己是c城的，這里的acg文化過于繁榮，攝影師多，涵蓋圈子廣……

    聞禹丞繼續說道：“子夜歌那套。那天我幫你撿了掛件。”

    面對聞禹丞過于清晰的記憶，作為健忘癥頭號選手的魏笑不禁有些無地自容，不過幸好聞禹丞沒有探究魏笑記不記得這件事，他繼續講了下去。

    “那天我和和尚一起去的，我們一路看了幾個云夢小jiejie，都不如你。”聞禹丞說。

    “噫——”魏笑聽不慣聞禹丞當面說這些話，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這個寂靜的夜里驟起，而且大得驚人，心跳也快得驚人，他不知道自己在希冀什么，但目光還是對上了聞禹丞。

    聞禹丞唇角微動，他慢慢湊近，慢慢地貼過去……

    他貼在魏笑的耳際，輕聲開口：“我還能看到那套女裝嗎，甜酒？”

    魏笑原以為那眸光微動的人湊過來，是會有兩唇相觸及的柔軟，沒想到，等他的是一個冰涼到讓曖昧的氣氛都萎了的問題。

    “我可以拉黑你嗎？”

    聞禹丞后撤半步，疑惑地看著魏笑

    “你沒發現你這話問得特別像……”

    “像什么？”聞禹丞又湊近，這次的目標不是魏笑的耳畔，而是他那還沒擦過，泛著油光的唇。

    “猥瑣……唔。”

    魏笑的話還沒說完，他感受了自己唇上微涼而溫潤柔軟的觸感，那唇緊緊貼來，帶著點克制，帶著點這人身上沉著冷靜的問道，慢慢地緩緩地碾磨，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在魏笑心頭搔弄，癢癢的，又讓人上癮。

    昏黃室內，一吻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