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美的。”顧清讓說道。

    在晦暗的光亮下，許喟側(cè)過頭望了過來，問道：“你還好嗎？”

    沉默稍許，顧清讓誠實地袒露出自己略顯狼狽的境地：“說實話，不太好。”

    許喟也沉默了些許，用輕快的聲音說道：“那就出去逛逛吧。”

    顧清讓剛想說自己似乎不能離開這個家，可以轉(zhuǎn)過頭，就對上了一雙溫和而堅定的眼，脫口而出的話語變成了：“行啊。”

    許喟輕松從籬笆邊翻身而出，他大概也是這么進來的，然后向顧清讓紳士地伸出手。

    顧清讓可不覺得自己柔弱地需要幫助，再說剛吃了個大飽飯精力十足，也輕輕松松地自籬笆上一躍而過——

    雙腳踏踏實實地落在了水泥地面上。他出來了，從這個四口——不，從這個五口之家出來了。

    顧清讓驚訝地望向許喟，問道：“是你幫我的？”

    許喟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是你本來就能出來了，往后不出意料，你還能走更——”許喟頓住沒有再說。

    顧清讓立即會意，帶著幾分自嘲接道：“知道了，你再給我劇透我又得睡暈過去。”

    沒有繼續(xù)聊這個話題，許喟又用輕快的聲音轉(zhuǎn)而說道：“這么好的月色，還有晚風(fēng)，走，好好逛逛。”

    像是一匹被拴在木樁上許久許久的小象，初次知道了自己能夠掙脫束縛，顧清讓此時竟有了幾分忐忑而期待的心情。

    頭頂?shù)亩朊荚赂邞遥值琅詷溆蚌ⅲ瑤咨攘翢舻拇皯艟Y在半空中，晚風(fēng)吹過手臂和腳踝。

    顧清讓收回目光，看向站在他身旁的人，久違地露出了放松的笑容，也用輕快地語氣說道：“好啊。”

    第32章 五口之家10

    夜晚時分, 季節(jié)夏似乎總算打上了短盹，將噴薄出的燥熱暫時收斂回了胸腔。

    似乎怕驚醒了停宿在人間的暑氣，天地萬籟都悄聲了起來, 蟬鳴都不顯高亢, 晚風(fēng)穿過頭頂?shù)闹浚穆曇舳硷@溫柔，像是樹靈們細碎的喟嘆，連敗葉掉落都無聲, 仿佛踐地唯恐地痛。

    名字里帶著嘆息的男人打樹下走過，卻沒有什么傷春悲秋的愁思, 而是看著身邊正打量著四周的少年。

    這人每次扮演的角色年紀都不會太大, 不是個小少爺就是個高中生，既然系統(tǒng)有這樣的安排必然也有相應(yīng)的考量，顧清讓來到天國系統(tǒng)的時候想必和他差不多年紀——啊，顧清讓, 這名字真是好聽。

    慢慢的，兩人就走到了十字路口，顧清讓卻沒有再往前走，而是側(cè)頭望向許喟，許喟立即會意，有些遺憾地回應(yīng)道：“我們是該回頭了。”

    顧清讓的預(yù)想不錯，現(xiàn)在的自己應(yīng)該只能活動在后院外的這一條街道上，一旦走遠了就又會被跨時間又跨時空地傳送回房屋內(nèi)。

    兩人只得就在一條不長不短的街道上來回走著。

    “哦對了，”顧清讓問道, “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幔俊毕胫约褐髀氁彩菫榭齑┱叻?wù)，如果能抱上許喟大佬的大腿，似乎眼下情況不明不白的也沒什么影響。

    “嗯？”許喟倒是像有些驚訝的樣子，他說道：“我還正準備問你呢。”

    夜色里許喟的笑容一半映照在月光里，一半掩映在樹影中，他徐徐說道：“和你說過了呀，我的目標就是保護你。”

    顧清讓：“……”花前月下的，不要突然講這么蘇的臺詞好嗎！

    然而當(dāng)了多年單身鬼的顧清讓是不講什么風(fēng)情的，他敏銳地問道：“也就是說，我即將陷入巨大的危險中？”

    需要許喟特意來保護，代表保下他的經(jīng)驗值肯定很客觀，然而獎勵越大，顧清讓所代表的李凡陷入的生死危機一定也越大。

    果然，許喟點了點頭，說道：“隨著你對李凡的家庭和整個小鎮(zhèn)了解得越多，情況應(yīng)該會變得更微妙，但具體會發(fā)生什么，這里的原住民會做什么，我也無法預(yù)測。”

    “你現(xiàn)在有哪些猜測？”許喟問道。

    總算是有個吃瓜群眾可以交流劇情，顧清讓那心情別提多激動了，就跟玩了半天第一視角的恐怖解密游戲，人都快嚇尿了然而錄的實況無處可發(fā)，也沒有彈幕交流，害怕中的孤獨更加苦逼，可把他憋壞了。

    稍微整理了下思路，顧清讓先提綱挈領(lǐng)地總結(jié)道道：“這個五口之家全是蛇精病，”還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要知道我可是個冷血動物恐懼癥患者，結(jié)果這些天全都被迫在與蛇共舞。”

    許喟失笑，接道：“倒真是難為你了。”

    顧清讓露出了個“可不是”的表情，開始正經(jīng)說道：“李凡有個孿生哥哥李平，大概是個天生變態(tài)狂，之前都是以小孩子的面目出現(xiàn)，今晚直接真身出鏡回家了，一家五口喜迎團聚合家歡。”

    想到接下來要說的內(nèi)容，顧清讓皺了皺眉，腳步都沒那么輕松了，“他應(yīng)該在李萌很小的時候就猥褻過她……我看到了李萌弄壞的芭比娃娃，她是把被玷污的自我厭惡投射在了娃娃上，她還多次嘗試自殺……而這些情況，這家人的父母不會不知道。”

    顧清讓的聲音冷了下來：“可是李志杰和張淑芬選擇了無視，他們認為，或者他們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兒在撒謊，來維持住這個普通的家庭脆弱的表面的和平。”

    剛開始，顧清讓以為小丑男孩說的“她說的話都是真的”是指她指出李志杰殺害了自己妻子和兒子，可是后來知道那個男孩就是兒童時期的李平后，顧清讓再想，李平那段話指的應(yīng)該是曾經(jīng)的李萌，她曾經(jīng)勇敢地指出過自己被侵害，這些話是真的，然而“沒有人相信她”，她的父母甚至整個小鎮(zhèn)的居民都不相信她，這才導(dǎo)致勇敢過的李萌的絕望，然后多次嘗試自殘自殺。

    “李萌受到的長期折磨和巨大的精神刺激導(dǎo)致了她的記憶和認知錯亂，她曾經(jīng)認為李凡不存在，也認為李志杰殺害了張淑芬和李凡……關(guān)于前者我倒是能理解。”

    “整個房子里只有三間睡房，一樓李志杰夫妻的房間，二樓李萌的房間，還有我原本以為是李凡結(jié)果是屬于李平的房間，李平甚至連單獨的房間都沒有，李萌第二天又記起李平的時候說了‘放暑假了你總算不用住校’了，也就是李凡幾乎不在這個家中，對于李萌的遭遇甚至可能毫不知情，他沒有以最親密的家人身份參與帶來最慘痛的傷害，可作為哥哥，有沒有盡到保護meimei的責(zé)任和義務(wù)，所以對于李萌來說，這個哥哥有時候就像不存在一樣。”

    這段話是顧清讓捏著拳頭說出來的，如果說開始有對非常理的迷茫和對未知的恐懼，在接觸到的信息漸漸變多支撐他進行一些分析和判斷后，他是真的覺得有些憤怒，如果他的推測沒有錯，李平真是該死，李志杰和張淑芬這對父母也是令人作嘔，哪怕確實不知情的李凡，他的麻木也一樣值得譴責(zé)。才13歲的李萌，早在幾年前最單純稚嫩的年紀，就承受了來自原本應(yīng)該是港灣和庇護的家庭的多重傷害……

    等等，13，9……中間差了4，而李平和李萌，年齡剛好差4歲！

    所以13指的是13歲的李平，9指的是9歲的李萌？他看到的那個帶小丑面具的男孩就是13歲的李平，年齡正好。而李萌，也應(yīng)該就是9歲開始遭受親哥哥的猥褻，開始了她的噩夢……

    顧清讓覺得自己對于四年前的在這個五口之家發(fā)生的事情思緒清晰了，可對于現(xiàn)在，依舊一團迷霧。

    在許喟安靜的聆聽中，顧清讓略顯煩悶地踢了踢街道上的落葉，看著它們在低空中盤旋，他悶悶地說道：“如果說我算是搞清楚了這個五口之家的曾經(jīng)，但對于現(xiàn)狀依舊是一頭霧水，李志杰到底有沒有殺人，為什么要殺人；李平之前一直關(guān)在冰柜里，被我發(fā)現(xiàn)后卻復(fù)活了，為什么，他又是什么時候怎么死的？這個鎮(zhèn)子里的死人是不是能復(fù)活？這才能使李萌說的話成為可能，而我也是親眼見過李平的尸體的。”

    “還有這個小鎮(zhèn)的時間流速真的毫無規(guī)律，忽快忽慢會斷層會跳躍，很多細節(jié)也會隨機變化，比如牙膏什么的，這到底意味著什么？”

    “最讓我困惑的是我自己這具身體，由最開始的沒有知覺，可活動范圍狹小，容易疲憊陷入睡眠；到現(xiàn)在知覺變得敏感，甚至容易饑餓，可活動范圍也變大了，體力精神力似乎也變強了……并且這些變化隨著時間的推進似乎還會繼續(xù)下去，這又意味著什么？仿佛是我是一個外來生物開始漸漸融入這個世界了？可是李凡不是這個小鎮(zhèn)的原住民嗎？還是是因為系統(tǒng)的原因？”

    “還別說，自打來了這個世界，系統(tǒng)也怪怪的……”基本沒有提供任何信息支持，全靠他顧清讓自己收集線索，但是考慮到透露更多會暴露自己并非快穿者的事實，顧清讓及時閉上了嘴。

    因為許喟一直有給他點頭和口頭上“嗯”之類的回應(yīng)，顧清讓知道許喟有認真聽，欣慰之余忍不住調(diào)侃道：“我要是沒猜錯的話，我這些疑惑還得靠自己找出答案，你什么都不能說？”

    許喟立刻抬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動作，笑著說道：“我可不敢說話了，真怕被你全分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