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走進房間的人都無法忽視房間右側詭異的一幕，更別提顧清讓就在昨天還打著手電筒來過。

    銹跡斑斑的鐵架床嵌著的木板上，多了幾樣東西，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原本用來睡覺的板材上。而這些東西，顧清讓都見過，但絕沒有在這張鐵架床上見過。

    一頂棕色的棒球帽放在床頭的位置；棒球帽的開口處，一張藍眶紅唇的小丑面具無聲地咧開了巨大的嘴；靠著床中心的位置放著一件兒童款大小的藍色短袖t恤，胸口寫著白色的數字13；t恤的下擺處，接著一件同樣兒童款的燈芯絨質棕色長褲——襠部有不規則的深色痕跡，一截白色布料從褲口處伸了出來；褲腳的下方，床尾的位置，分開擺著兩只鞋底布滿了泥濘的骯臟白色球鞋。

    就像曾經有一個小孩穿著滿身衣服躺在這，睡了一覺后，他的身體失蹤了，只留下了一床扁塌下去的衣物，正好擺成了一個人字形。而這個小孩，顧清讓還見過不止一次。

    側頭看向房間的左側，昨日在顧清讓驚慌之下沒有關上的冰柜，現在緊閉著，發出微微轟鳴的機器運轉聲響。冰柜附近甚至整個房間地面上，也并不存在一個摔裂的手電筒。

    仿佛顧清讓去過了最外面的儲物間，去了家具放置間，在其他房間都留下了些許痕跡，卻單單從沒來過這個最里面的房間一樣。

    顧清讓重新捏了捏口袋，這次他捏著兩個口袋，美工刀和手機，都在。

    顧清讓先走向了房間右邊，來到那張鐵架床面前。由于是床尾朝著顧清讓，所以顧清讓先清楚看到的是那雙球鞋，這一眼看去，才知道鞋底除了泥巴，還有其他東西，其他很多東西。

    碾碎的蝸牛殼，殘破的蜻蜓翅膀，碎裂的百足蟲，還有貓或者狗沾血的毛發……這些微小生命的尸體和部分殘軀，毫無尊嚴地黏在烏黑的泥濘上，被踩在骯臟的鞋底。

    顧清讓甚至做不到細看第二眼，他匆忙踏開一步，來到床中間的位置，從褲口處伸出的那截白色布料是內褲——還真是一整身都在這了。

    看著他上次就注意到了的襠部痕跡，顧清讓剛俯下身，就知道自己不必仔細查看了。他聞到了一陣尿sao味。

    十幾歲還尿床……虐殺昆蟲動物……還就差一個縱火了。

    顧清讓站起身退開兩步，仔細又看了一眼那個大大的阿拉伯數字13，然后一鼓作氣來到了冰柜前。

    燈光下，表面布滿了灰塵的冰柜表面上，把手的位置上，能清晰看到一個手印。這下又推翻了之前的假設，確定他顧清讓是來過這間屋子的。

    男孩的衣服是誰放在鐵架床上的？顧清讓丟失的手電筒是誰拿走的？冰柜的門……又是誰關上的？

    了不起就是冰柜里的尸體自己關上的，人家要冬眠總行了吧！

    借著吐槽之魂爆發的力量，顧清讓果斷伸出手猛地拉來了冰柜門——

    在依舊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大量冰寒的白霧從狹窄的空間里逃逸而出，這一回顧清讓能看清楚了，冰柜內部的壁上結著厚厚的冰層，燈光在冰面上扭曲成了怪異的一團。

    是的，顧清讓看清楚了，冰柜里沒有什么尸體。

    冰柜是空的。

    顧清讓走出雜物間的時候，天又黑了。今夜沒有星也沒有月。

    這個世界或者這個家里，時間的流速毫無規律，時間仿佛能加速能降速能跳躍還能倒退，與其說是毫無規律，反而更像是刻意在戲耍顧清讓。

    隔著翳翳的后院，前面的房屋一層亮起了燈，幾個發光的窗口，像是蟄伏在黑暗中的龐大怪物的眼睛，像顧清讓窺視著它們一樣窺視著顧清讓。

    或許，該吃晚飯了。顧清讓突然想到。

    摸了摸肚子，顧清讓匆匆穿過草叢間的土路，打開后門進了客廳。

    果然開飯了，室內充斥著食物的香味，李志杰和李萌已經就坐了，張淑芬看著顧清讓喜悅地喊道：“來，阿凡，吃飯啦。”

    顧清讓幾乎是有些急切地穿過客廳，來到餐桌邊坐下。

    沒有理會李志杰一貫陰沉的臉看向了他，顧清讓連忙舉起了筷子，就要伸向那盤油汪汪肥嫩嫩的紅燒rou——

    咚！咚！咚！

    不遠處忽然傳來了聲響——有人在敲門，有人在屋外敲前門。

    顧清讓原本不打算理會，還準備捻起一塊rou先吃，卻又聽到啪的一聲，李萌的筷子掉在了桌面上。然后再李志杰的注視下，李萌連忙撿起了筷子緊緊握在手中。

    張淑芬有些茫然地將手在圍裙上抹了抹，朝大門走去，一邊問道：“誰呀？”

    回答她只有——咚！咚！咚！

    顧清讓這才也開始關心前來的訪客，畢竟他沒有收到快穿者靠近的消息。

    先是防盜鎖齒輪運轉的聲響，再是吱嘎的門扉打開的聲音，接下來卻不見其他的聲響了，不論是來客還是張淑芬都沒有發出聲音。

    李志杰和李萌的表情都有些疑惑，可李萌稚嫩的臉上，除了疑惑和猜測之外，還有更多的情緒。

    木質屏風后，張淑芬的聲音終于響起，是那樣的激動和喜悅：“你們知道誰回來了嗎！”

    一個消瘦的年輕人從屏風后走了出來，臉色有幾分病態的蒼白，深陷的眼窩中射出的視線如同細長的刀刃。

    顧清讓的筷子也啪的一聲摔在了桌面上。

    聽到了動靜，這個跟李凡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看向了顧清讓，他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隨著眼角的肌rou移動，連著顴骨上的痣都像是晃了下。

    “爸，媽，阿凡，”這個年輕人最后看向了面色慘白的李萌，他的嘴角竟然還能進一步扯開，呈現出一個小丑般近乎扭曲的笑容，“還有我親愛的meimei，萌萌。”

    “我回來了。”

    第31章 五口之家09

    比起體會自己現在的感受, 顧清讓眼下更關心，其他三位家人對自己這位孿生兄弟忽然出現宣稱“回來了”的反應。

    母親張淑芬，顯而易見的喜悅, 她急忙捻起一塊紅燒rou放進剛坐下來的那人碗里, 慈愛地說道：“阿平，來，吃mama做的紅燒rou。”可除了喜悅之外，顧清讓覺得張淑芬的眉目間多了些別的情緒, 眉頭舒展，眉梢似乎也比平時高揚了些？看起來有種神采飛揚的感覺。

    哦, 阿平, 那就是叫李平了，應該是李凡的哥哥了，和他的字剛好湊一個平凡，然而不論是名字平凡的兩兄弟還是看似平凡的五口之家, 沒有人平凡。

    張淑芬笑吟吟地繼續夾了塊紅燒rou，放進了顧清讓的碗里。

    父親李志杰見到李平和當初見到到顧清讓一樣冷淡，如果說硬要解讀的話，唇角的弧度是明顯放松的，顯然也能看出一兩分欣然；但眉間的川字似乎也深了一些，似乎有種被冒犯的感覺，卻不知感覺被誰冒犯。

    李志杰上了年紀的渾濁雙眼深深地看了一眼張淑芬，往日相當敏感的張淑芬現在卻渾然不覺似的，又往李萌碗里夾了塊rou。

    最令人無法忽視的就是李萌了, 她嬌小的一張臉已經失盡了血色，嘴唇已經呈現出褪紅的rou色，一雙瞳仁巨大的烏黑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李平，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只猛獸，一團污穢，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