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死死咬著下唇，咬到發白, 甚至微微滲出血絲, 看的沐曦辰目光沉沉。

    “別咬, 說話！”他用手指在那唇上拂過，表達的意思太過明顯。

    “我……白天困，聽不進課，題都不會，”過了半響，小孩才哼哧哼哧擠出這么一句。

    “困？困……可是你不是每天九點就睡了嗎？”沐曦辰感到十分不解，這孩子每天是他看著入睡的，怎么可能睡不夠？

    眼見那小孩頭又低下去了，這對話竟然跟擠牙膏一樣問一點擠一點，沐曦辰難得地有些上火，再度把那小腦袋抬起來，語氣都低沉了幾度，“男孩子給我好好說，有什么說什么，我還能吃了你不成？別跟個小姑娘似得扭扭捏捏！”

    許燁傻愣愣地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囁嚅了半天，終于深吸一口氣，閉著眼大聲道，“會做噩夢所以不敢睡，快天亮才閉眼！”

    “噩夢？”沐曦辰呆住了，他們搬家已經超過了三個月，這孩子……

    難不成竟是這幾個月來從未睡好嗎？

    他將許燁抱進懷里，抬起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果然眼下有一圈烏青，但是因為這孩子本來膚色就蠟黃，以至于他竟不曾發現過。

    可是作為一個爸爸卻忽視了孩子的睡眠質量，這似乎怎么也不是一句粗心可以揭過去的，所以想了想，還是吩咐道，“今天晚上你跟我睡。”

    “爸爸？”許燁窩在他懷里，瞪大了雙眼，聲音微顫，帶著明顯的激動和雀躍，他沒想到，爸爸竟然會這么說。

    他本以為會挨打的。

    現在看來，爸爸果然是，完全不一樣了。

    于是當天晚上，許燁就打包了自己的小枕頭小被子，歡呼雀躍地一頭扎進了沐曦辰的房間。

    將被子蒙到鼻梁下，炙熱的吐息全部噴灑在臉上，眼睛不自覺地滑向另一側對著床頭燈看書的男人。

    本就暖橘色的燈光將他整個人的臉部線條更加柔化，甚至連往日里清冷疏離的氣質都軟化成了另一種柔和，他似乎是第一次發現，爸爸長得竟是這般好看。

    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沐曦辰看了看時間，九點半雖然還早，不過小崽子必須早點睡，正長身體呢。

    于是也熄了燈，躺下去，然后長臂一伸，將那軟乎乎熱騰騰地小身子攬在懷里，大掌輕輕地拍著他的脊背，“睡吧，爸爸在，噩夢不敢找你?！?/br>
    極度寂靜的夜里，似乎只剩下了輕柔的呼吸和一下一下拍打的聲音，許燁聽著那人沉穩規律的心跳，慢慢閉上了眼睛。

    混沌的黑暗里，沒有了那猙獰不堪的可怖嘴臉，沒有整日流淚卻只會顧影自憐的母親，沒有那蝕骨的疼痛和避無可避的棍棒。

    過往的一幕幕都逐漸變淡，碎成一片片的灰塵，又重新拼湊出新的畫面，只是這次，卻是滿目的暖意。

    那個男人在廚房忙碌的樣子，第一次摸他頭的樣子，第一次對他笑的樣子，第一次給他上藥的樣子，第一給哄他睡覺，甚至是第一次用屬于他的方法來懲罰他……

    那許許多多的第一次，匯成一幕幕鮮艷絢麗的圖畫，不斷在他腦海中盤旋，將過往的那些黑暗全部驅逐，就像螢火蟲一般，微弱卻絢爛，最終變成一盞明亮的燈，照亮了他的整顆心。

    第二天起床，果然是神清氣爽，一夜無夢。

    沐曦辰看著這樣有效，便索性讓小崽子搬到他房間里住了，晚上再順便輔導一下功課，父子兩的關系持續升溫。

    至于之前的那些齟齬和噩夢，一個不問，一個不解釋，竟都是默契地跳過那篇，日子過得反而更加和諧。

    時間過得飛快，很快許燁就已經十歲了，因著吃好睡好，所以他的身形也慢慢長高，不再是當初那么瘦瘦巴巴的一團，而是白白嫩嫩的軟萌小包子。

    更加因為他總是板著臉一副故作老成的樣子，所以在學校里非常受老師喜歡，長得好看成績還好的學生，誰會不喜歡呢？

    等許燁晚上回家的時候，就看到自家爸爸抱著電腦縮在沙發上，這似乎是他每天最常用的一個姿勢，懶懶散散，卻又沉穩可靠，只有在看到他的時候，才會抬頭，然后道一聲，“你回來了?！?/br>
    因為家里到處都鋪了地毯，這是沐曦辰從前幾個世界就遺留下來的習慣，所以沒有穿襪子，白皙的腳丫子在燈光反射下，竟然散發著玉質的光澤。

    倏地，感覺到腳上傳來一陣暖意，沐曦辰有些奇怪地抬頭，就看到他家小崽子一臉面癱地用手捉住了他的腳，拿自己溫熱的手心貼上了那微涼的皮膚。

    “爸爸怎么不穿襪子？雖然快春天了，天氣還是很冷，容易感冒?！痹S燁面無表情地說著關心的話，手上卻更加用力，恨不得將他的腳全部用自己的體溫焐熱才好。

    “啊？啊……”沐曦辰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有小崽子的高熱做對比，好像是有點冷……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自在地往回縮了縮，卻被抓地更緊，于是下意識解釋道，“中午的時候太陽大，還挺熱的，我做程序就忘了時間……”

    “恩，”許燁松開手，沒有說話，卻是放下書包，走進屋里，拿了雙他的襪子出來，親自動手給他套上，“爸爸要注意身體啊，你要是生病了，小燁會心疼的?！?/br>
    沐曦辰原本要推拒的手一頓，就被小崽子得逞了。

    他神情古怪地看了那小孩一眼，卻怎么看，都是一張面癱臉，搖了搖頭，嘲笑了番自己的敏感，便起身去做飯了。

    等到晚上，沐曦辰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旁邊傳來一聲低語，“爸爸，4月13是你的生日，你想怎么過？”

    “唔……恩，”沐曦辰腦子昏昏沉沉地，聽到什么生日啊，下意識地回道，“隨便，都好，都行……”

    許燁聽著那人黏黏糊糊的鼻音，唇角微微勾起，卻顯然沒有就這般放過他的打算，“那我們不買蛋糕好不好，你說你最討厭吃蛋糕了，我給你做飯吃好不好？”

    沐曦辰微微清醒了些，不買蛋糕？

    啊，他確實挺討厭那個的，如果小崽子做飯的話，哪怕是炸廚房，他也得表示鼓勵啊。

    于是轉過身去，將那微微抽長了些許的身子抱在懷里，打了個哈欠，嘟囔一聲，“行，正好我也不喜歡，如果是你做的，那我肯定都會吃完，別想了，快睡，太晚了。”

    手上不自覺地又拍了起來，自己卻已經陷入了深入睡眠。

    睡著的沐曦辰沒有看到他懷里那人一雙明亮到近乎發光的眸子，就像黑夜里的狼一般，帶著些許興奮的暴戾和找到了獵物的狠絕。

    原來如此……

    果然如此！

    早在兩人共同生活的這段日子里，許燁就發現了許多曾經被他忽視的細節，比如曾經的爸爸最喜歡喝酒，這個人卻除了葡萄酒，幾乎滴酒不沾，煙更是不抽一根。

    因著自己的大男子主義，從來不進廚房的男人，怎么可能燒出那么美味的飯菜？

    中餐西餐全部不在話下，可原本那個許尚別說吃了，見可能都不曾見過。

    這種種的細節，在他腦海里凝成了一個詭異到近乎駭人的猜測，而這個猜測，在今天，得到了證實。

    許尚的生日不在4月13，而是6月13，一個人哪怕再糊涂，也絕不可能記錯自己的生日，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