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夏狩

    天子出行, 千乘萬騎，劉徹由大將軍衛(wèi)青驂乘，太仆公孫賀親自駕車，一路往甘泉宮浩浩蕩蕩而去。

    張賀在緊隨天子車駕的一輛車上，除了他和太子劉據(jù)之外，衛(wèi)伉和已經(jīng)成為郎官的霍光也坐在一起。

    張賀心里其實有些興奮，他不是第一次去甘泉宮, 但去打獵確實第一次。聽說甘泉宮后面有一座秦時舊宮林光宮, 位于甘泉山上，此處林壑優(yōu)美, 多有野獸珍禽出沒。為了打獵張賀今天特地穿了一件淺黃色的箭裝，頭發(fā)也束成一個高高扎起的馬尾，看起來非常利落, 他的腰間佩戴著劉徹前些日子御賜的短劍, 和他身高相合的小弓和裝得滿滿的箭囊捆在一起，斜靠在車壁上，旁邊就是太子精美的雕花木弓。

    因為甘泉宮距離長安路途遙遠，所以他們一個早上天蒙蒙亮就出發(fā),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連星子都已經(jīng)開始在天幕上閃爍了。劉徹下令全員在甘泉宮好好歇息一晚, 養(yǎng)足精神, 第二天好好打獵。

    因為此次隨行的大臣和侍從眾多，還有幾位諸侯王進京朝見，又帶上了他們王國的大量屬官, 所以甘泉宮的宮室也顯得有些緊張了起來。劉據(jù)并沒有和上次那樣被安排住在竹宮，而是跟隨劉徹一起住進了裝飾華美的紫宮，衛(wèi)青霍去病公孫賀等皇親也獲得了如此殊榮。

    當(dāng)夜晚徹底降臨的時候，劉徹帶著眾人在紫宮外的庭院里展開了一場小型的露臺燒烤晚會，除了今晚住在紫宮的人之外還邀請了他的一位哥哥和一位弟弟。

    霍光第一次來到甘泉宮，對于這里的一切都充滿了新奇，他的眼睛時不時地東張西望，還不斷開口問道：“紫宮為什么叫做紫宮，是因為它掛的帷幔都是紫色的嗎？”

    “這宮里的燭臺的燈火竟然如此盛大，仿佛熊熊燃燒的火樹一樣，一個晚上燒下去都不會熄滅嗎？”

    張賀嘿嘿笑著，心里想道，當(dāng)初我剛看到的時候也很是驚訝，不過我沒有開口問呢。他看著此刻一臉天然的霍光，心想這位未來小心謹(jǐn)慎從未犯錯的光祿大夫，這會可真是放松。

    終于看不過眼的霍去病越過人群把霍光從孩子堆里拎了出來：“你可是做郎官的人了，晚上跟我睡，別纏著表弟們問了?！?/br>
    劉據(jù)笑了起來：“霍光明天再來一起玩?！?/br>
    因為今天床榻緊張，所以張賀光明正大地跟太子蹭了一張床，劉據(jù)小聲對張賀說：“明天我們不光要比試射箭，還有比試誰打到的獵物多?！?/br>
    “好好，都和你比。”雖然不知道為何太子想要和自己比試，不過張賀全部答應(yīng)了下來。

    “我們光比試沒彩頭不好玩，誰輸了就答應(yīng)贏的人一件事，你說怎么樣？”

    “可以啊?！睆堎R迷迷糊糊地想睡，昏沉中卻看到有人爬上了床榻，四肢并用往自己和太子中間爬了過來，這大晚上的，尤其是太子之前特地讓宮人將大部分燈熄滅了，此時在隨風(fēng)飄蕩的紫色紗幔里幾乎沒有什么光亮，因此這突然出現(xiàn)的家伙看起來就有幾分嚇人了。

    “誰？”張賀下意識地伸手往前一推。

    “哎喲?！痹业絼?jù)身上的人連忙說道，“是我啊衛(wèi)伉?！?/br>
    “掌燈?！眲?jù)連忙喊。

    當(dāng)紗幔外的枝狀燈都點亮之后，張賀看到了睡眼惺忪正在努力揉著眼睛適應(yīng)光線的衛(wèi)伉。

    “怎么了有沒有摔痛？”劉據(jù)關(guān)切地問自己的表弟，“這大晚上的你黑燈瞎火就摸進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讓宮人亮燈。”

    衛(wèi)伉嘟囔著說：“我和阿翁睡得好好的，陛下進來把阿翁搶走了?！?/br>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你好好說?！睆堎R覺得這位小侯爺?shù)脑捓锩嫘畔⒘坑悬c大。

    “陛下說后山有好多螢火蟲，要半夜去捉螢火蟲，帶了一隊人馬就出發(fā)了?！?/br>
    張賀不由得囧囧有神地和劉據(jù)交換了一個眼神：“你爹可真是童心大發(fā)，精力旺盛啊?！?/br>
    劉據(jù)倒是見怪不怪地說：“要不我們也去看看？”

    張賀趕緊扯住他的袖子：“這大晚上的外面有很多野獸，你可別亂來，再說陛下他們是騎馬出去的，這會早跑遠了，你到哪找他們?nèi)?？?/br>
    劉據(jù)這才作罷，三個小伙伴重新睡下。

    張賀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只覺得耳邊有什么人在輕聲說話，然后有不少光團在眼前晃動，他慢慢張開了眼睛。

    只見臥室的紗幔里不知何時被人掛上了好幾個紗質(zhì)的半透明袋子，每個袋子里面都裝著不少螢火蟲，那些螢火蟲在紗袋里飛來飛去，帶動著那些冷光的亮團在左右搖晃。

    “太子殿下，宜春侯，快醒醒?！睆堎R連忙推醒另外兩個小伙伴。

    劉據(jù)和衛(wèi)伉一睜開眼就被眼前的奇美景色吸引住了。

    “阿翁來過了?！眱蓚€半大孩子異口同聲地說。雖然沒有證據(jù)，但他們能感覺到這是劉徹和衛(wèi)青之前趁他們熟睡偷偷送給孩子們的神秘禮物，也許是這個把戲不是當(dāng)爸爸的第一次玩了吧。

    因為有了這些會發(fā)光的小蟲子的陪伴，三人都不知不覺做了一夜美夢，心滿意足地醒來。窗外已經(jīng)是陽光明媚，期盼已久的夏狩終于來臨了。

    為了方便射獵，今天所有的車駕都換成了站立式的敞篷華蓋車，而孩子們都站在四周設(shè)有圍欄的小車上，防止他們在車輛前進途中不慎跌落出去。

    張賀和劉據(jù)一車，衛(wèi)伉和劉閎一車，劉旦和劉胥一車。

    到了預(yù)定的狩獵位置，那是一處開闊的林間空地，除了野生的動物之外，甘泉宮令已經(jīng)命人在外面放了不少圈養(yǎng)的鹿、獐子、兔等動物，供大家射獵游興。

    天子一聲令下，無數(shù)獵犬紛紛往前跑去，追逐著那些在草地里四散驚逃的兔子，一場盛大的野外派對自此拉開帷幕。

    張賀先拉弓對準(zhǔn)了一只兔子，只見箭矢破空而出，正好射中了兔子的后腿，那只兔子一瘸一拐地往草叢里遁逃而去，卻被另外一只羽箭釘住腦袋，當(dāng)場蹬腿一命嗚呼了。

    劉據(jù)在一旁得意地對張賀說：“這只兔子算我的了。”

    馬上就有在一旁候著的侍從撿起那只兔子，掛在了劉據(jù)站立的小車右邊圍欄上，并且以唱歌般抑揚頓挫的聲音拖長了調(diào)子宣布道：“太子劉據(jù)獵得一兔。”

    不遠處騎著馬正在追逐一只獐子的劉徹勒住馬，高興地跑過來繞著小車轉(zhuǎn)了一圈，嘴里夸獎道：“據(jù)兒真是好樣的，不愧是朕的兒子。”

    劉據(jù)受到表揚，臉上滿是自信飛揚的神采，他朗聲對劉徹說：“阿翁你就等著孩兒好好表現(xiàn)吧。”

    “不就是一只兔子嘛。”在不遠處的劉旦小聲對他的弟弟嘟囔道，“走，我們?nèi)カC野雞?！?/br>
    “好，小殿下稍安勿躁，臣這就為你去獵?！彬T馬跟在劉旦車邊的一個年輕人說完，揮鞭消失在一側(cè)的林地間。

    張賀好奇地轉(zhuǎn)頭看了那個年輕人的側(cè)臉好幾眼，總覺得這個年輕人長得有幾分眼熟。

    這邊劉閎則天真爛漫地拍手道：“太子哥哥真厲害，閎也要射箭。”

    衛(wèi)伉喚人拿了一副小弓箭給劉閎，在旁邊說道：“你又沒學(xué)過射箭，跟著湊熱鬧干嘛，看看人家劉旦就直接讓別人代獵了?！?/br>
    劉閎其實也有代獵的士兵，還是劉徹專門撥給他的侍衛(wèi)，但他小小年紀(jì)性子倒是要強，他搖晃腦袋說：“不要，閎要自己獵?！?/br>
    “喏?！毙l(wèi)伉將小弓箭遞給劉閎，“你拉弓弦可要小心點，會割傷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