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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九荒少年游在線閱讀 - 族兄

族兄

    他送走這對姐弟,在外面立了許久,便打算回去托信給自家師父,回眸時卻見個意外的人立在五步之外,直勾勾的把他盯著。

    阮重笙腦子里轉了一圈才想起這位不速之客的名字,脫口而出:“阮二公子?”

    他如今雖然被按頭安了個阮家子的名頭,卻也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正經的世家子弟,也沒覺得這阮二公子會真愿意認他這么個半路冒出來的弟弟,稱呼還是十分客氣。

    那位二公子回禮,聲音平淡:“三公子。”倒也不知道指的是哪個‘三’。

    阮重笙也不太樂意跟他瞎寒暄,“二公子尋來可是有什么要事?”

    “吳三姐可在么?”

    阮重笙挑眉,他可記得這位二公子跟吳三姐有婚約,這稱呼不是一般生疏啊。

    于是反問:“三姐不日繼任吳氏,自然多是在女修院那頭勤學,為何會來我這兒?”

    “……是么。”阮卿聞點點頭,便要告辭。

    阮重笙那句“慢走”還沒出口,就見這位主又頓住腳步,“我兄長的事,多謝。”

    他還沒反應過來這是謝什么,阮卿聞已經回眸,又垂下眼睛,“聽聞你和吳三姐私交甚好,她知道后,如何反應?”

    “二公子當真需要多此一問?”阮重笙抱臂,“三姐性情如何,二公子當清楚才是。”

    阮卿聞沉默之后,忽而道:“你還真像他。”

    “阮重笙就是阮重笙,不像任何人。”他說,“我正巧要去尋靈州賀少主,二公子同行一段?”

    兩個人沉默的走著,偶爾幾句閑言,自也是親近不足。畢竟是半路湊出來的兄弟,真不見得多喜歡對方,能這樣平平淡淡已經再好不過。

    阮重笙立在院子前頭,知道賀搖花大概還守在釋尤跟前,想了一想,轉身問還沒邁步的阮卿聞:“三姐近來有心事,你……”

    “——阮公子?”

    阮重笙順著這聲回頭,瞧見了一群結伴的姑娘。為首的那幾個還恰好是熟人。

    “小百靈?絡絡?”他目光一移,“有蝶meimei也在?咦,你們來這兒……”

    瞧見幾個人轉過頭來一臉驚訝,他突然意識到,方才那句“阮公子”竟不是喚的他。

    “是你呀?”小百靈眨眨眼,“你們——哦對呀,你們都是阮家的嫡公子呢,難怪認識!”

    阮重笙默默想著,你這姑娘人水靈靈的,腦子怎么轉得這么清奇呢。

    這對兄弟此前壓根沒交集,聽這話都聽得尷尬,可相較之下阮卿聞卻從容得過分,從容地攬過小百靈腰身,從容湊近美人香鬢,“你們幾個特意來尋我的?”

    “胡說什么呢!”小百靈嬌聲抱怨,人卻沒掙脫懷抱,眼珠子轉溜轉溜,又笑著開口:“阮公子怎么突然來時天府了?”

    “總歸是有些事要做。”阮卿聞笑得漫不經心,手往下頭一滑,擦過后腰,然后慢慢松開。

    阮重笙在一旁看著,不動聲色。

    “小百靈,這兒可是男修院,你來做什么?”

    這丫頭一拍腦袋,踮起腳尖往阮重笙背后看,笑嘻嘻道:“還不是賀少主的意思呀?”

    阮重笙腦子一轉,哭笑不得:“拿你們戲弄釋尤……這個人真是……”

    劣根難除,混賬玩意兒。

    阮卿聞眼神掃過來,輕輕嗤笑一聲,轉身卻是往相反方向而去。

    “二——哥,”阮重笙臨時換了稱呼,“三姐的住所挨著靈州的木師姐,離這兒不遠了。”

    這賀少主的院子已經是女修院最近的了,過去數百步就是那位夫人的住所,木搖霜和吳千秋都在夫人身邊受教導,自是一道的。

    “也沒什么必要。”阮卿聞似乎已經不想再做出那副虛偽模樣,望著天空,聲音輕飄飄的,聽不出情緒,“見了能做什么?我還能跟她退婚?”

    “……三姐于你,只是負擔么?”

    “阮重笙,不該說的就別說。”阮卿聞甚至沒看他,“行了,我走了。三弟,好生修習。”

    “——阿笙這孩子天賦這樣高,還需要旁人多話么?”

    這乍起的聲音卻讓當場幾個人都怔住了。

    阮重笙最先回頭,瞧見從屋子里出來的紅裙姑娘抱著她鮮少離身的大刀,立在風口,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看。她后頭跟著一臉看熱鬧的賀搖花,賀少主還攙扶著欲言又止的釋尤小和尚。

    阮卿聞皺起眉頭,吳千秋微微一笑:“二公子難得來一趟天九荒,何不多去女修院坐一坐?——我是說這幾位小姑娘那兒。”

    她踱步去了小百靈身邊,可謂和善地看了看這姑娘的模樣,又往旁邊的絡絡身上一轉,由衷夸贊:“一個是俏麗若三春之桃,一個是清素若九秋之菊,都是窈窕佳人,我見了都覺得歡喜得緊。”

    善辯的小百靈這會子也結巴起來,剛一張嘴:“三、三姐……”

    吳千秋截斷話頭;“這美人擱哪兒不討人喜歡呢?我這年紀不小了,心也跟著出了八分老態,瞧見你們這些水靈靈的小丫頭啊,就忍不住多夸幾句,慌什么?”

    “三姐,這……”

    進退之間,阮卿聞反問:“那你又為難她做什么?”

    “為難?”吳千秋回頭看他,露出驚訝神色,轉而又是一笑。她生得明艷張揚,這一笑不遜滿城國色牡丹次第盛開,饒是阮重笙看著,都有片刻失神。

    她說:“我一個老姑娘喜歡幾個小丫頭也有錯了?二公子,當初你不這樣對我的。當年我在阮家,二公子也曾待我那樣好的。”

    “——如今我夸幾句小丫頭,也錯了嗎?”

    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姑娘其實模樣極好,一雙總是含笑的眸子這樣看過來,就能讓人心軟大半。

    “我不是這個意思。”這一句話讓阮卿聞避開目光,神色不大自在,“小百靈……”

    吳千秋:“阿笙,過來。”

    旁邊的阮重笙“啊”了一聲,指指自己,對上吳三姐的目光,瞪瞪眼睛,恍然大悟,快步上前,扶著吳千秋便道:“三姐,我們走吧。”

    吳千秋垂首不語,發鬢抵在他肩頭,擋去神色。

    阮卿聞望著她,眼里神色復雜難辨。

    她突然“噗”了一聲,阮重笙立刻跟著咳嗽起來,吳千秋狠狠揪了一把,阮重笙勉強壓住笑意,在幾人注視下連忙低頭道:“三姐可莫掉淚珠子啊,三姐,好三姐!”

    他這短短一句話說的可謂是凄凄切切千回百轉,自個兒都要落下淚來,旁邊的小百靈一臉無措,阮卿聞也不大掛得住那副從容模樣。

    捂著嘴的吳千秋不大走心地凄凄切切,甚至還在笑,橫了阮重笙一眼,便道:“……二公子請回罷。”

    二公子不僅沒走,眼珠子還往她搭阮重笙肩上的手一轉,心底暴躁,語氣立刻惡劣起來:“吳三姐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和我族弟這樣,不大合適吧?“

    阮卿聞這個人一向是惡劣的,當初易山歲在阮家,他高高在上,從不屑去追著為難,可卻縱容下人議論,放任奴仆欺凌,后來阮卿時歸家,他亦會不輕不重提點兩句,嘲笑當初少年心底的癡心妄想,帶著譏諷,湊著熱鬧。

    他劍鋒一指,挑開阮重笙,順帶插散了美人云鬢,金簪墜地,發出清脆聲響。

    鋒利的劍并不因此收勢,手腕一翻,開刃的那頭挑起吳千秋下頷,而這也不是什么玩笑的威脅,利刃下的軟rou已經微微凹陷,只需一個顫抖,破相絕非玩笑。

    阮重笙不在乎自個兒踉蹌,可一定睛瞧見這一幕,眼前一晃,立刻厲聲道:“阮卿聞!”

    說來他這人還真適合蓬萊,護短的秉性從不更改。

    阮卿聞卻根本不理會他,直勾勾地盯著吳三娘面容,她天生一副美人骨,也承了這些修仙世家代代傳下來的好皮相,這一挑更顯嬌美,襯得玉頸纖長。可居高臨下的男人并不曾為之動容,一聲嗤笑:“戲弄我就這樣有趣么?”

    吳千秋直視眼前這位未婚夫,不露怯色,“二公子這樣說,也太傷三娘的心了。”

    “我那位大哥不已經把吳三姐傷透了?擱哪來的余情給我傷?”

    釋尤倒吸一口氣,賀搖花一肘子撞過去,示意他閉嘴。阮重笙當然也被一個涼颼颼的眼神掃了一掃,可人還是下意識緊盯吳千秋那頭,手不自覺按住了劍柄。

    吳千秋果真神色一變,她直視那雙眼睛,一字一頓:“他是你亡兄。”

    “對啊,我兄長那樣的一個人物,誰不喜歡他?可惜自甘墮落,為了個魔修……嗤。”

    這話不是一般的混帳了,阮重笙這與那位族兄不過一段淺緣的都忍不住想拔劍相斗,遑論吳千秋。

    “啪——”

    她生生打歪了阮卿聞的臉。

    吳千秋收手的時候甚至舉起了大刀‘稚’,直指眉間,“阮卿聞,謹言慎行。”

    這對只有怨沒見情的未婚夫婦劍拔弩張,幾個小丫頭面面相覷,處境異常尷尬。小百靈試探著開口,可一個音節剛出口,就聽吳千秋道:“還不走?”

    “三姐,我、我們……”

    “我跟他之間,問題從來不在你。”吳千秋看著阮卿聞,卻不曾回頭看看這幾個姑娘——她確然從來不在乎這些的。這位吳家三姑娘本就是這樣,紅衣凜凜,風骨傲然,一世驕傲,從不低頭。

    縱然阮卿聞娶她過了門,又當著她抬了十七八房小妾進來,她最多不過贈他幾句平淡的話,卻不會回頭看看那些姑娘。

    怎么說,驕傲至此,也就有了螻蟻草芥眼中的高高在上。

    “走吧走吧。”

    幾個小丫頭你推我攘,很快消失。

    “吳千秋,你太自負!”阮卿聞說,“當真覺得我顧及你那搖搖欲墜的吳家,不敢動你?”

    “阮卿時是個傻子,你是個瘋子,我哪個都不想招惹。”吳千秋回以一笑:“二公子有什么不敢的?吳三娘無非一個落魄世家的孤女,還曾是大公子的未婚妻。哦,可惜與大公子有緣無份,又得老爺子垂憐才往下移了移這門婚事,二公子自然看我不上的。”

    “吳千秋!”

    “這兒呢。”吳三娘似也破罐子破摔,再不復阮重笙眼前的沉穩豪爽,把刀往地下一插,震裂十步息壤,兩手下按住刀柄,眸子里不帶分毫笑意,“二公子若當真嫌棄三娘,解了這婚倒也無妨!”

    這下阮重笙是真有些急了,他那日無意偷聽,也明白這樁婚事對吳千秋和吳家有多重要,這三姐父母兄弟俱亡,親厚的阿姊又最是慘烈可憐,幾個混蛋族叔個個都恨不得把她按斤兩稱賣,可她依然盯著“吳”氏,用一把女兒骨撐著百年世家最后的驕傲,若脫離阮家幫扶,失去這個姻親,且不說族中長輩如何痛罵斥責,她珍視的吳家……吳家又……

    賀搖花這會子也頂不住那副涼薄樣了,皺著眉頭,“吳三……”

    阮卿聞:“你——此言當真?”

    “從無虛言!”

    “好,好啊!”那頭的二公子寶劍入鞘,仰頭大笑,“也罷,你看不上我,我難道還非你個半老徐娘不可么!”

    說罷,拂袖轉身,走得決絕。

    吳千秋垂首而立,慢慢彎下腰,拾起金簪。那簪子做工不算精美,就是當初在金陵街頭阮重笙慷慨解囊的小物件,染了幾分纖塵卻被主人牢牢攥在手心,仿若連城珍寶。

    阮重笙想說什么,衣袖給后來的賀搖花拽住,“讓她自己安靜一會兒。”

    眼看著這紅裙姑娘一言不發孤身離開,阮重笙咬咬牙,眼前驀然浮現了一幅畫面,心窩子猛然一疼,他看著吳千秋離開的方向,“——小荷花,我得去看看!”

    “……你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