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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九荒少年游在線閱讀 - 姑姑

姑姑

    出了羅府大門,阮重笙腳步晃了一晃。

    他無法對羅夫人全然平靜,大抵同樣是被父母遺棄,總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他太明白那種感覺,大概就是心口在上被劃一刀,為了保持鮮血淋漓,還不停換著角度捅,最可惡的這些傷都不致命,就是讓你疼,空落落地疼。

    冰涼的手被溫熱覆蓋。

    “沒有人失去誰就不能活。”

    晉重華的聲音很低,認恍惚叫人聽出幾分溫柔:“你的父母其實很愛你。”

    不知是手太暖,還是北風太寒,阮重笙腦子一抽,帶著鼻音軟軟叫了句:“師兄……”

    晉重華抽身得干脆利落:“嗯,回去了。”

    天云歌到底什么意思?

    之前又有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做給旁人看?

    經過這個插曲,阮重笙滿腦子都成了那個缺心眼的玩意,一枚銅錢在手里翻轉了幾百回,也沒看出好歹。

    阮重笙推測:“難道刻上姓氏就能值錢些?”

    這是個事實。比如一塊磨腳石,沾上哪位名人——比方說它曾經在某位大詩人腳下踩了幾回,有幸跟那位的腳上繭子親密接觸過,那它……那它還是個磨腳石,但卻會成個被別人一擲千金買回家當傳家寶供起來的磨腳石。

    但是天云氏是天九荒的北荒之主,刻著家主姓氏的銅錢擱凡界也沒多大用,你不能指望一個以溫飽為終生目標的小販知道什么叫天九荒什么叫蒼茫天云氏,該買得起一個饅頭,它也買不了兩個。

    晉重華忽而道:“你在羅家手里吃過虧?”

    “啊?師兄怎么知道?也不算,就是以前去羅家乞討的時候,羅家有幾個小孩子諷刺了幾句。我都記不得是哪些人了。”

    他那時聽說羅家收小童,就借著乞討去碰運氣,十年一晃而過,已經不記得當年到底見了什么人,有沒有羅公子羅夫人,但是仍然記得這件事的原因就是,那里頭一個孩童說過:“我們羅家是修仙的,你這種沒根骨的廢物怎么可能入我們家門。”

    那幾個好像也是什么旁支抱過來的孩子,資質如何不知道,語氣卻是相當高高在上,仿佛一個眼神就是恩惠,跟你說話就是仙人對螻蟻的施舍。

    阮重笙想著想著就笑起來:“后來好像沒聽說羅家出什么天才了。”

    莫欺少年窮呀。

    晉重華道:“丟人。”

    “啊?”

    “你天賦不在我之下。”晉重華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與外表不符的話:“旁人比不得。”

    阮重笙樂得前仰后合。

    “師兄,”他一只手搭在晉重華肩上,這次沒有被拍開,“我要是那時候遇見你就好了,你一定會好好保護你柔弱的師弟我的。”

    后頭那句是三句不離的嘴貧,第一句,其實說的是真心。

    如果那時候就遇見這么個師兄,他從前不必受那么多苦,懷那么多心思,長達三年的自我厭棄。

    晉重華好像比裴回錚和落靈心更懂他心思,也更讓他安心。

    阮重笙笑瞇瞇又去扯他袖子,“師兄師兄,風大,我冷。”

    “姑姑……”回去時正好撞上高鳳鳳眼眶泛紅,抱著落靈心的畫面。

    阮重笙:“呃……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臭小子,滾過來。”落靈心一抹淚珠,把兩個侄兒一起按在跟前,“你們兩個見過,我就不多說廢話了。鳳鳳,這就是裴回錚那老王八蛋的徒弟,也算我半個兒子半個徒弟,是你師兄。”

    高枕風表情有點扭曲,變了幾變,最后在慕容醒看熱鬧的眼光下憋出來一句“師兄。”

    橫川的規矩,不論年紀,先入門的就是師兄。

    高掌門為人一板一眼,對親兒子尤其苛刻,故堂堂一個橫川少主,硬生生在近弱冠之年才正式拜進門派,受親傳禮。這早就入門的阮重笙這樣算來還真是他師兄。

    高枕風顯然也覺得這說起來不大好聽,何況是還要對跟他有點不對付的人叫師兄,牙縫里憋出來一句稱呼讓阮重笙覺得他喊的不是“師兄”,是“還我命來”。

    這個便宜可能還是別占的好。

    阮重笙義正言辭道:“嗯,我也只是入了姑姑半個門,怎么能擔少主一句師兄。哈哈,還是做師弟好,師弟好。”

    “乖笙笙,真是姑姑的好寶貝,善解人意。”落靈心抱著他□□,“成,你們自己看著辦就行。鳳鳳,笙笙日后要你多照拂了。”

    高枕風:“……姑姑!”

    這一碗水端的實在忒不平了。

    想著想著就更氣了,但對上阮重笙的臉,伸手還是沒能打笑臉人,把話在肚子里滾了幾滾,最后別過頭,“禮、禮不可廢……你也別想我叫你師兄!就、就阮三吧。”

    勉為其難的模樣配通紅的耳垂,阮重笙努力克制上去揉一把的沖動。

    真可愛。

    后來阮重笙又問過他為什么不占這個便宜,高鳳鳳瞪著眼睛答:“你當誰都跟你一樣!你……你上頭兩個師兄,一個是厲掌門,一個是引陽上君,誰敢跟他們攏一塊?”

    話說回來,落靈心對兩個侄兒其實是一樣的疼愛。這些年她從未回去過,從前對阮重笙的好,何嘗不是想著自己遠在天邊的親侄兒?

    阮重笙拍拍她肩膀,低聲道:“姑姑,松開松開,高少主要吃醋啦。”

    這樣偏愛他,還不是為了不讓他多心。

    阮重笙覺得心里突然涌進一股暖流,照得一顆心窩子都泛起灼熱溫度,流到嘴邊就是:“姑姑永遠是我姑姑。”

    高枕風和慕容醒就這樣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