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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映楨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從口袋里摸出鑰匙。 明明離開也才不過幾個月而已,卻有一種已經(jīng)過了好多年的感覺。 鑰匙剛插上,門就被人打開了。 是好久不見的姜嫂,姜嫂愣愣地看了他幾秒,像是沒認出來,直到方映楨喊了她一聲,她才反應(yīng)過來,溫和地笑道:“小少爺回來了啊。” “他人呢?”方映楨走進去。 “在樓上書房待著呢,”姜嫂跟在他身后開始念叨,“整天啊也不知道好好吃飯,瘦了一圈......” 說著,她又頓了頓,小聲道:“小少爺知道科長要離婚的事情吧?” 方映楨扭頭:“離婚?” “是啊,”姜嫂嘆口氣,“前陣子這科長就跟夫人不知道怎么的,動不動就吵架,還摔東西,童里哭了好幾回呢。” 方映楨環(huán)視一周:“張靜他們......搬出去了?” “早搬了,不過說是今天要回來簽什么文件.......” “我先上去看看方賦英吧。”方映楨沖姜嫂笑了一下,“您忙您的。” 上樓梯的時候,他摸出手機給路懸發(fā)了條消息。 [fz]:你丫什么時候把照片的事兒告訴方賦英的啊 [路懸]:你給我我就給他看了啊 [fz]:我去......你也太雷厲風(fēng)行了[無語/] 方映楨把手機塞回兜里,抬手敲書房的門。 “進來。”方賦英一邊咳嗽一邊說。 方映楨走進去,一股過夜沉淀的煙味兒就飄過來,他皺了皺眉,隨口道:“抽這么多煙。” 方賦英坐在書桌后的躺椅上,摘掉眼鏡,抬頭看了他一眼。 “......爸。”方映楨不得不喊。 很長時間,方賦英才點頭嗯了一聲。 方映楨坐到沙發(fā)上,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從上次爺爺住院到現(xiàn)在,真的很長時間沒見過方賦英了,今天再見到,看著方賦英的面孔會覺得陌生,又有很多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最后還是方賦英先開的口:“我和你張靜阿姨,要離婚了。” 公事公辦的語氣,方映楨卻聽出了一點挫敗和失落。 他哦了一聲,說:“我知道。” “他們已經(jīng)搬出去了,”方賦英按了按眉心,“下周開庭,會有判決結(jié)果。” 方映楨并不關(guān)心什么結(jié)果,敷衍地又嗯了一聲。 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里,他和方賦英的對話,都是靠“嗯”、“哦”、“啊”這些敷衍性的字眼搭建起來的,沒有任何新意,也并不給對方溝通了解的機會。 “我是想......你也高三了,”方賦英抬眼,眉頭舒展了一些,“給我個機會,我請一段時間的假,待在家里,好好照顧照顧你。” “......”方映楨聽到這兒才反應(yīng)過來,“你想讓我搬回來?” “我不清楚你這段時間都住在哪里,你在和我賭氣,我也同樣在對你生氣。”方賦英和藹地說,“但是也該到時間和解了吧?” 方映楨張了張嘴,沒說話,看著方賦英的樣子,心里無端生出一些對他的憐憫。 方賦英其實也挺可憐的。 一輩子自以為是,卻擁有兩段以失敗結(jié)尾的婚姻。 他好像永遠都生活在自我良好里面,高傲地用自己的態(tài)度和想法,自作主張地去代表他人,用在正常人看來已經(jīng)錯得不能再錯的觀點,強加在別人身上。 在這里,方映楨就是“別人里面”最慘烈的受害者。 但是他已經(jīng)不打算和方賦英計較了。 “我可以和解啊,”方映楨輕描淡寫地點頭,“我們現(xiàn)在就和解了。” “那......”方賦英表情欣喜,幾乎要從椅子上站起來。 “但是我不會搬回來住的。”方映楨說。 方賦英愣了一下,表情落回失望:“你說什么?” “我不會搬回來住的,”方映楨很耐心地又說了一遍,注視著他,“我可以和你和解,但不代表我就真的原諒你了。” 要放以前,他可能還會有許許多多的話拿出來斥責(zé)方賦英的不負責(zé)任、偏心袒護,一定要說得方賦英面紅耳赤,意識到自己錯了以后才肯罷休。 而現(xiàn)在,方賦英在他心里,只是變成了一個在任何場合都不愿意見到條件反射性想要回避的陌生父親而已。 那些日積月累的失望難過,經(jīng)過時間的風(fēng)化,變成了方映楨堅實的底線和保護罩。 當(dāng)然,還有蔣乾。 他現(xiàn)在有蔣乾,蔣乾會一直在他身邊。 方映楨不會再失望和難過了。 從方賦英的書房出來,張靜和童里剛好也回來了。 張靜只是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淡的,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讓人很難不覺得,以前那些溫柔善意的笑容都是假象。 童里背著一個寵物包,怯怯地躲在張靜的身后,探出腦袋看他。 “長高了。”方映楨揉了揉他的腦袋,笑了一下。 張靜看著他想說點兒什么,但還是沒說。 “你們大人之間的事兒我管不著,也不想管。”方映楨客氣地說,“方賦英在樓上書房。” 張靜轉(zhuǎn)身,交代童里在客廳等她,說了幾句就上樓去了。 童里坐在茶幾上,晃著兩條小短腿,時不時地抬起頭看他一眼。 “初二了吧?”方映楨在他對面坐下來。 “關(guān)你屁事。”童里小聲地嘟囔道。 “喲,還這么橫。”方映楨嘖了一聲。 童里翻翻眼皮,把寵物包從身上拿下來,放出了關(guān)在里面的法斗。 “淡淡,”方映楨笑著伸手去抱它,“長大不少嘛,更漂亮了。” 淡淡好像聽懂似的,伸出舌頭熱情地舔他。 “這狗送你吧。”童里悶悶地說。 “啊?”方映楨愣了愣。 “送你吧,”童里垂著眼睛看地板,“反正它一直也不喜歡我。” 方映楨說大實話:“那能怪它?還不是你太招人煩。” “......”童里沉默一會兒,輕聲道,“方映楨,你真的好討厭啊。” “是吧,我也覺著我挺討厭的。”方映楨很欠地笑。 “但是......”童里又抬起眼,表情多了一絲認真,“但是對不起。” “你別這樣啊,突然搞什么啊......”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被趕出去了。”童里小臉憋得通紅,很艱難地說。 “哎哎,打住,不要自我感動,”方映楨及時伸手道,“小爺也不是被趕出的好吧,我那是自愿出去的,你智障嗎?” “誰智障啦,”童里瞪他一眼,繼續(xù)小聲道,“反正......就對不起啊。” “哦。”方映楨揉著淡淡的腦袋。 “那我把蕾蕾送給你好了嘛,就當(dāng)賠禮。”童里看著他。 “......別吧,”方映楨趕忙拒絕,“我雖然很喜歡小動物,但是真正養(yǎng)起來又會嫌麻煩,我還是比較喜歡養(yǎng)烏龜金魚那一類不太麻煩的。” 說到這里,今早上好像還沒喂那四條蔣乾和四條方映楨!法斗也是! 方映楨把淡淡往童里腿上一放,急忙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