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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賦英不喜歡狗。 方映楨是知道這一點的,倒沒因為這個事兒和他起過沖突,因為他本身對養(yǎng)小貓小狗就沒什么興趣,嫌麻煩。 養(yǎng)一個他自己就夠麻煩的了。 方映楨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小法斗的后背,軟乎乎的,蠻可愛。 童里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他叫蕾蕾。” 方映楨把蕾蕾舉起來,往下面看了看:“這不小公狗嗎?” “我知道啊。”童里悶悶不樂地說。 蕾蕾嗚咽了一聲,把小屁股往方映楨的手心里拱。方映楨把它抱了起來,放到自己的腿上。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和叔叔告狀啊,”童里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我真的很想養(yǎng)的。” “這是咱倆見面以來,你對我態(tài)度最好的時候了吧?”方映楨問。 童里臉紅了,沒再說話。 張靜端著一個小碗走了過來,輕聲道:“小狗該吃飯了,查了一下,它好像不能吃太硬的東西,我泡了點兒小米和牛奶。” 方映楨把蕾蕾放到地上,小東西聞著味兒,屁顛屁顛就跑去吃東西了。 “如果你不告訴叔叔,”童里突然抬頭,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我就跟你和解,以后也不搗亂了。” “我不稀罕。”方映楨往后靠到沙發(fā)上,把腿往茶幾上一放。 “......”童里轉(zhuǎn)頭看著張靜,“媽你看他......” “這事兒你自己跟哥哥溝通,媽也幫不了你。”張靜說著走開了。 童里又急又氣,跺了一下腳,嘴撅得老高,一副死活不肯屈服的樣子。 方映楨欣賞著他的表演,心情很好。 過了一會兒,他打了個哈欠,從沙發(fā)上起身要上樓,童里突然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衣角:“方映楨!” 方映楨扭頭,懶洋洋地看著他。 “求、求你。”他小聲說。 “你說什么啊?”方映楨挑眉。 “我說我求你啦!”童里漲紅了臉。 方映楨嘖了一聲:“求人態(tài)度還這么差?” “哥......求求你了......” 童里看起來都快哭了,方映楨憋著笑點了下頭,“行了,我?guī)湍惚C埽劣谠趺床鼐涂茨阕约毫耍凑劫x英下周回來,到時候露餡可別怪我。” 童里一下子就高興起來,抹了一下眼睛,重重地嗯了一聲。 “可以松開了吧?”方映楨低頭看著他拽著自己衣服的爪子。 童里連忙松了手,方映楨往樓上走,旁邊還在埋頭苦吃的蕾蕾聽到聲音,突然抬起頭,然后瘋狂地朝他跑過來。 無奈腿太短,臺階都上不來。 “干嘛啊你?”方映楨蹲在臺階上,看著這只使勁扒拉臺階的小奶狗。 蕾蕾嗚咽著,兩個小爪子朝他亂晃。 “它為什么這么喜歡你啊,”童里皺著眉頭,“它都不怎么理我的。” 方映楨笑了一下,把蕾蕾抱起來。 “這狗送我,你舍得嗎?”他問童里。 “不行!”童里著急地大喊。 方映楨被他逗得不行,把蕾蕾重新放到地上,拍拍它的屁股:“找你親哥去吧。” 童里小跑幾步過來,把蕾蕾小心翼翼地抱進懷里,抬頭看著他:“謝謝,方映楨。” “打住,一身雞皮疙瘩了。”方映楨說。 元旦假期溜得飛快,轉(zhuǎn)眼只剩下最后一天。 小姨又打電話過來,說是瑤瑤鬧脾氣不肯上學,非得讓他來送才行。 方映楨答應(yīng)著掛掉電話,心里跟明鏡似的。 瑤瑤比一般孩子都成熟,極少可能鬧脾氣不上學,這多半是小姨和瑤瑤一塊兒謀劃的,要給他個生日驚喜。 果不其然,方映楨一推門,就是一陣禮花雨。 “楨楨哥哥驚喜嗎!”瑤瑤丟掉小禮花,撲了上來。 “哎喲喂,”方映楨把她抱起來,“我生日不還有一陣嗎?” “我算過了,你生日那天是周一在學校出不來,”小姨和姨夫捧著蛋糕走過來,“所以就給你提前過一下。” “果然是親姨,”方映楨嘆氣,“感動死了。” “方映楨,”姨夫笑瞇瞇地從兜里掏出來一個紅包遞給他,“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就沒買。” 方映楨沖他豎了一下大拇指:“不用買,這個就很好,我喜歡實在的。” 姨夫笑著指了指他。 給方映楨提前過了生日,瑤瑤該上學去了,被小姨催著收拾東西,小屁孩兒看起來有點兒不情不愿,方映楨主動提出要送她去,瑤瑤又高興起來,一路去幼兒園的車上都在小聲地哼歌。 “楨楨哥哥楨楨哥哥,”瑤瑤安靜了一會兒,從兒童座椅上坐起來,晃了晃他的手臂,“你要不要聽我跟你說人民幣老師的故事?” “不要。”方映楨撐著下巴看她。 瑤瑤哼哼起來:“哎呀你聽嘛。” “你說。”方映楨笑了。 “人民幣老師對我們可好了,長得超級超級超級超級超級帥,”瑤瑤一口氣說了五個超級,一臉憧憬,“還會彈鋼琴,簡直是我遇到過的最酷的老師!” 小姨在前邊兒開車,從后視鏡里看了瑤瑤一眼,笑道:“她說的是個助教,臨時來幫忙的,看著年紀挺小,不過管理能力確實不錯,干什么都井井有條的。” “對啊,我們?nèi)嗣駧爬蠋熥詈美病!爆幀幷f。 方映楨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車開到幼兒園門口,方映楨下了車,幫瑤瑤提行李。 “又要被關(guān)進去了。”瑤瑤看著大門口嘆了口氣。 “走吧,別廢話了。”小姨說。 他們來得比較早,這會兒很多小朋友都還沒到,小姨提著行李箱去宿舍了,瑤瑤和方映楨在教室里待著。 小屁孩兒坐了一會兒坐不住了,過來拽方映楨:“哥哥我們?nèi)タ慈嗣駧爬蠋煛!?/br> “啊?”方映楨一臉懵逼。 “去嘛,我想看帥哥,他肯定在音樂教室里。”瑤瑤拽著他往門外跑。 方映楨被瑤瑤拽到一個教室門口,教室門半開著,有斷斷續(xù)續(xù)的琴聲跑出來。 方映楨透過門縫看到里面。 那人穿著深黑色的羽絨服,長腿隨意交疊半坐在陽光里,嘴里還叼著一支沒點的煙。 面孔因為光線原因看不清晰,輪廓卻莫名熟悉。 琴聲暫停。 他低頭,好像在用手指緩慢地辨識琴鍵。 過了一會兒,他懶洋洋地闔上眼皮,很無聊似的抬了一下頭,方映楨才看清楚他的臉。 然后怔住了。 是......蔣乾。 琴聲又起,依舊是很古怪的旋律,比剛剛流暢了一些。 瑤瑤屏聲屏氣地聽了一會兒,忽然大聲道:“舒舒!” 琴聲戛然而止,方映楨也被嚇一跳,扭頭去看,一個和瑤瑤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兒跑了過來:“瑤瑤!” 瑤瑤碰到好朋友,就暫時忘掉了帥哥老師,和人家蹦蹦跳跳地去一邊兒玩了,只剩方映楨一個人站在門口。 那人合上琴蓋,站了起來,抬頭看到方映楨的臉,愣在那里。 蔣乾拿掉嘴上沒點的煙,一副很驚訝的表情。 “你......”沉默半晌,方映楨出聲,“是瑤瑤的老師?” “彭瑤嗎?”蔣乾問。 “......嗯。”方映楨點頭。 “韓力介紹的工作,只是雙休和假期的時候過來幫一下忙。”蔣乾說。 “哦。”方映楨又點頭,然后沒忍住偷笑了一下。 蔣乾發(fā)現(xiàn)了,問他:“笑什么?” “就,覺得很巧,每次都是。”方映楨說著又笑了一下。 蔣乾盯了他一會兒,也笑了。 音樂教室外面有個陽臺,蔣乾推開門走了出去,方映楨跟了上去。 “要嗎?”蔣乾重新咬上煙,遞了一根新的給他。 方映楨搖頭。 蔣乾看了他一眼,把煙盒塞回口袋里,摸出打火機準備點煙。火苗剛冒出半個頭,方映楨突然湊過來,噗地一聲把火給吹滅了。 蔣乾扭頭看著他。 “你上回也這么耍我的,”方映楨瞇了一下眼睛,嘴角帶著惡作劇的笑意,“忘了?” 蔣乾沒理他,自顧自地繼續(xù)點煙,方映楨又一口氣把他的火苗給吹滅了。 “有完沒完了。”蔣乾低聲說。 “沒完,”方映楨嘖了一聲,“還剩一次呢。” 蔣乾嘆口氣,把煙拿下來,轉(zhuǎn)過臉盯著他看。 方映楨一臉的幸災(zāi)樂禍僵住了:“干嘛這么看著我?” “干嘛不能看?”蔣乾懶洋洋地掀了一下眼皮,離得更近了些看他。 夕陽替蔣乾的臉染上一層淡橙色的光暉。有濾鏡加成,蔣乾的五官顯得更柔和了一些,沒平時那么冷酷,反而有點兒莫名其妙的親切。 方映楨回過神,蔣乾已經(jīng)在自顧自地抽煙了,朝陽臺外吹了兩三個圓滾滾的煙圈,一個接一個,消失在空氣里。 “抽嗎?”蔣乾看他一眼。 方映楨下意識點了頭。 蔣乾就把抽了一半的煙遞了過來。 方映楨接過去,濾嘴上被蔣乾咬的有些濕,他放到嘴邊,嘗到一點略苦的味道。 “剛剛那曲子,叫什么啊?”方映楨問。 蔣乾手臂搭在欄桿上,瞇眼看著遠處快落山的太陽:“我亂彈的,每回都能彈出不一樣的調(diào)。” “有點兒特別。”方映楨點點頭。 蔣乾笑了笑:“每次這么彈,就好像可以回到小時候。” “回到小時候?”方映楨看他。 “說不上來,”蔣乾拿掉他嘴上的煙,掐了扔到一邊的垃圾桶里,“走吧,小朋友要上晚課了,該進去了。” 瑤瑤和好朋友說完話,才想起方映楨,連忙跑過來,看到蔣乾就笑了:“楨楨哥哥認識人民幣老師了嗎!” “瑤瑤,”蔣乾蹲下來,看著她,“我不叫人民幣,叫蔣乾。” 方映楨看著他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差點兒沒笑出聲。 瑤瑤摸了摸腦袋:“可是你的名字我不會寫。” 蔣乾嘆氣,抓著她的小手,在她的掌心里寫了一遍:“以后不要叫我人民幣,叫我蔣乾就好。” “哦。”瑤瑤點頭。 方映楨在一邊兒看著,拍拍蔣乾的肩膀:“你耐心真好,以后肯定會是個很好的爸爸。” 蔣乾起身,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喜歡到處當爸爸,我有耐心,是因為園長付我工資。” 方映楨一時不知道說什么,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蔣乾又面無表情地把他的大拇指給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