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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拂過臉龐,如刀割般疼痛,尹云腳步未停,卻驀然有不安預感從心頭涌起,他下意識將手指自身側攥攏。 “白鳥。” 而這一次,霍銀汀沒有再回應他。 “……白鳥?” 四周隱隱傳來男人的冷笑聲,緊接著是女人柔弱的低泣聲,還有孩子的咿呀學語和老人壓抑的咳嗽。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在他的耳畔不斷回響,如同密集的大網壓得他透不過氣。尹云向后伸出手去,但身后空空蕩蕩,已沒有了霍銀汀的溫度。 如果霍銀汀還在,絕不會毫無表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方才踏上這條路的瞬間,霍銀汀便已經消失了。 人在很多時候,所做出的選擇是不會經過深思熟慮的,甚至只是一時沖動,更無意去考慮后果。 所以尹云回頭了,他咬緊牙關猛然轉身,與此同時,兩旁的紅燭迅速融化下去,直至全部化為燭油,光芒熄滅。 “白鳥!” 回答他的,是數以百計的亡靈怒吼,陰氣化作有形利刃當胸襲來,被他堪堪躲過。 尹云謹慎后退,發現剛剛在夜市中徘徊的鎮民們,不知何時已經包圍了自己。他們每向前行進一步,身上的血rou就枯萎一分,直到徹底變成一具被焦黑外皮包裹著的骨架,眼眶深陷,森森的牙齒尖利帶血。 可當他們已與尹云相距不過咫尺時,卻仿佛忌憚著什么不敢撲過來,尹云低頭看去,見霍銀汀系在自己腕間的那條金色發帶,正泛著幽幽微光——大概這群亡靈,懼怕雀靈的力量。 但是,明明霍銀汀是真正的雀靈,怎么還會出問題?她現在在哪? 尹云環顧四周,熟悉的身影卻沒有再出現,他只覺心口血氣翻涌,油然生出一股難以遏制的狠意。 不管她在何處,自己掘地三尺,總能把她找到的。 紅楓手釧經他意念指引化作赤色長刀,他飛身一刀劈向地面,但見兩指寬的裂痕以他腳下為圓心朝四面飛快蔓延,直到形成八卦圖案,將整座荒鎮都分割開來。 “以吾之名,借神之力,三昧真火召來!” 烈焰自每一重溝壑中拔地而起,帶著如地獄般灼燒的氣息,赤芒沖天,氣勢驚人。 那群意欲奪取尹云性命的亡魂,無一例外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圍困其中,它們慌忙想逃,卻被尹云用符紙封死了所有的去路。 在這一片茫茫烈火中,紅楓手釧設下的結界將尹云很好地保護起來,他脊背挺直負手而立,面無表情望向前方。 畫地為牢,他就是要將這里燃燒殆盡。 “銀汀——!” 這是自相識以來,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不曉得到底過了多久,隨著這一聲幾近破音的呼喚,洶涌的火勢漸趨微弱,整座荒鎮仿佛沉寂下來,幻化出來的夜市也已消失,視線中重歸清晰,只余滿眼焦黑土地、房屋廢墟,以及狼藉尸骸。 這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場,先前每一位踏進荒鎮的外人,應該都成為了陪葬品。 可是霍銀汀呢?霍銀汀還是沒有出現。 心臟劇烈跳動著,難以言喻的冰涼感一點一滴滲透骨縫,尹云在想,此刻似乎又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了啊。 就像當初和師哥生離,與師父死別,那種鋪天蓋地而來的孤單和絕望,沒有體會過的人,是不會懂的。 他錯了,在荒鎮之外,自己該堅持讓霍銀汀走在前面才是,至少他可以始終確定霍銀汀在哪里,而不會連回頭看一眼也來不及。 如果霍銀汀在這里的話,她會有辦法么? 仿佛感應到了他的想法,此時霍銀汀交給他的發帶突然脫離腕間,隨風朝前方飛去,他心中一凜,當即毫不遲疑緊跟上去。 約莫前行了兩炷香的光景,發帶輕飄飄落在了一座廟的石階上,尹云停住腳步將其拾起,抬眸望去。 那落了灰的牌匾上書了三個大字:無常廟。 這廟顯然已經許久無人供奉香火,連里面的香爐都倒了兩座,蒲團被隨隨便便扔在一旁,案前的祭品果盤空空蕩蕩,上面還有兩三只不知名的昆蟲在爬行,著實荒涼得很了。 “銀汀!”尹云高聲喚著,“銀汀你在嗎?” 廟中靜寂,一時只能聽到外面呼嘯而過的風聲。 他感覺自己的耐心即將被耗盡了,不禁將冷冽的眼神投向上方兩座黑白無常的泥像。 或許把這兩座泥像打碎了,會有什么奇跡發生吧。 誰知正當他向前一步,即將付諸實踐的前一刻,忽聽熟悉的清越女聲自身后傳來,及時制止了他。 “喂,你手下留情,畢竟是自家兄弟,打碎人家泥像不太合適。” “……” 尹云神色一滯,猛然轉身。 但見金光掠過,霍銀汀身形已憑空出現在不遠處。她旁邊還跟著一位身材高瘦的年輕人,那年輕人一襲長衫五官清秀,然而卻面色慘白口吐長舌,觀之滲人。他頭頂官帽上書有“一見生財”四字,望向尹云的目光笑嘻嘻的。 “不愧是你教出來的小家伙,膽子這么大,連我和老八的泥像都敢拆——老八,你跑哪去了?” 這是…… 話音未落,忽覺廟內冷風襲來,暗光浮動間,一人已衣袂飄飄出現在擺放祭品的臺案前——這人黑衣黑靴,頭戴書有“天下太平”的官帽,面容陰冷俊美,不帶一絲笑意,同樣看著眼熟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