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溫度？

    霍銀汀單手撐地翻了個身，另一只手試探性地摸去，卻詫異發現摸到了滿手的血。

    她總算看清了身邊躺著的人究竟是誰，豈料在看清的剎那間，她幾乎肝膽俱裂。

    “裴翊！”

    裴翊的小腹已經被鋒利石片貫穿了，血還在流，直至染透了他黑色的上衣，不僅如此，他的頭部、背部和雙臂更是傷痕無數。

    當時她正處于爆炸中心地帶，幸好他在千鈞一發時趕到，幾乎是生生用身體護住了她，絲毫沒有考慮后果。

    霍銀汀慌了，她徒勞想替他按住不斷涌血的傷口，無奈傷口太多，她甚至不知該先按哪一處。

    劇痛令裴翊微微睜開了眼睛，他小幅度向后仰頭，似是嘆息。

    “銀汀，你這樣……我可能死得更快。”

    她連忙停手，紅著眼眶垂眸看他：“誰讓你這么做了？你不要命了？”

    “我本來就欠你一條命。”

    她的語氣里不自覺就含了哭腔：“我那是因為任務！你犯不著為了這個賠上性命！”

    裴翊的指尖觸到她的手，他微微瞇起眼睛，像是在認真勾勒她的模樣。

    “你的任務是保護目標對象，我的任務是保護你。”他的聲音輕得近乎耳語，卻溫柔得不可思議，“沒關系，反正……就算我不在，你也能堅持到任務成功，對吧？”

    是的，她的確可以，至少在沒遇見他的時候，她一直認為自己可以。

    然而究竟是為什么，她要再一次重溫與他分離的時刻？而且這一次，代價是他豁出命去，幫助她完成任務。

    霍銀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俯身抱住他，用力想將他拖出廢墟，誰知卻被他按住了手。

    “不必了。”

    “……什么？”

    此刻趙紫洋和常陸僥幸逃生，也正灰頭土臉從一樓方向趕來，兩人見此一幕，均不禁愣住。

    常陸沉聲道：“甄鶴來消息了，有一批老六的人正朝美食城這邊靠近。”

    換句話講，如果再不趕緊離開這，他們就可能被包圍。

    這本來就是老六的計劃。

    腕表上的紅光漸盛，提示著最多再有三分鐘，對方就要到了。

    “銀汀。”裴翊低聲喚道，“你走吧，我替你們拖延時間。”

    “……你留下來，只有死路一條。”

    他笑了笑：“你也知道，我本就沒法活著走出這里了。”

    “……”

    “就當我也是為了任務吧。”他說，“你也別多想，畢竟我不愿意跟你同生共死。”

    ——所以裴翊，你怎么這么有自信，覺得我愿意跟你同生共死？

    沒想到當初在第一世界她說的那句話，他記到現在。

    掌心緊攥的折疊刀，重新變成那柄漆黑锃亮的狙擊槍，裴翊翻了個身，艱難將槍架在廢墟之上，他用衣袖抹去眼前的血跡，沒再朝她看去一眼。

    一滴眼淚落在了沾滿血與土的衣襟，霍銀汀任由趙紫洋和常陸扯著自己，一路踉踉蹌蹌往美食城后門的方向跑去，視線始終落在裴翊身上。

    她終于清醒過來，而在清醒的一瞬間，她的眼底霎時暗潮洶涌，蓋過了所有未褪的悲傷。

    她的腳步未停，啞聲詢問：“唐旭呢？”

    “唐旭剛回復了。”常陸道，“他正在前往十一街區的路上，我們加快速度，應該還追得上。”

    “好，走。”

    她不知道在下一世界，自己還能不能與裴翊重逢，但她要向他證明，他的代價不會白白付出。

    自己從來都不會輸。

    z城的雨越下越大，天地間雷聲隆隆，前路昏暗，如同末日序曲。

    霍銀汀撬了美食城旁邊的一家機車行，她、趙紫洋和常陸一人一輛嶄新機車，按照腕表地圖的指示，一路冒著雨，疾速前往十一街區。

    常陸單手扶把，另一只手拿起對講機，緊急與各方聯絡。

    “鶴哥，你那邊還順利嗎？”

    “順他媽的利。”甄鶴倒是回應了，漫天雨聲里，聽上去很顯然是正左手砍人右手講話，“張萊都沒了！”

    張萊是甄鶴的二把手，就是砍傷了常陸的臉，又被常陸弄折了一條腿的那位。

    看來大家都傷亡慘重。

    “唐旭那小子還活著嗎？”

    “還活著，去殺老六了。”

    “行，那老子祝他好運氣。”

    常陸嘆了口氣，他調整頻道，再度聯系了狼牙。

    狼牙一開口就是大嗓門，在一片槍聲里，也依然顯得特別清晰。

    “啊？唐老大還活著呢嗎？”

    “……我是常陸，你那邊情況怎么樣了？”

    “甭提，死了不少兄弟，現在正往南面撤呢。”

    “把他們都拖在十二街區，我們要去十一街區找老六。”

    狼牙立刻明白了:“好嘞，我他媽絕對不會讓他們回去支援！”……

    只要殺了老六，一切都能塵埃落定。

    四十分鐘后，腕表上顯示，唐旭的位置正在不斷接近。

    而代表裴翊的綠色光點，早就消失了。

    霍銀汀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復又睜開，她閃電般漂移過街角，輪胎旋轉帶起大片飛揚的水花，她一擰車把，接連超過趙紫洋和常陸，風馳電掣朝遠處駛去。

    她聽到了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