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兒還沒亮，白子逸便離開了這座小山村，沒有驚動任何人。

    寧靜的小村子，自然而安詳，看起來很美好。

    若不是親自來了一趟，誰又能想到藏在這美好背后的冤屈與灰暗？

    牧瀟瀟想，如果白子逸沒有剛好路過，那孫小梅會不會已經(jīng)變成強(qiáng)大的厲鬼，殺了常氏父子？甚至連同村子里的其他村民也一并殺了？

    想到這兒，牧瀟瀟突然問：“大師，孫曉梅真的能重新投胎做人嗎？她畢竟殺了那么多人，還害得他們不得投胎，而且她還是上吊si的。我聽說十八地獄的第十四層是枉si地獄，人來到這世界已是不易，當(dāng)珍惜這個為人的機(jī)會，若是自己不惜命去自盡，割脈啊，服毒啊，上吊啊，這些做法會觸怒閻羅王，si后鬼魂打入枉si地獄，就再也別想為人了。”

    白子逸：“你還知道十八層地獄？”

    牧瀟瀟得意地道：“大師，我知道的可多了。”

    白子逸道：“我沒去過地府，不知道是否真有十八層地獄。不過，寧信其有不信其無。若真有枉si地獄，孫小梅雖是上吊自盡，但她懷著強(qiáng)烈的不甘和恨意si去，遭遇也叫人同情，閻羅王或許會給她轉(zhuǎn)世投胎的機(jī)會，只是……肯定不是人。”

    牧瀟瀟一驚：“大師是說孫小梅會墮入……畜生道？”

    白子逸嗯了聲，“至少十多世都是畜生。”

    牧瀟瀟嘀咕道：“那大師為何騙她？”

    白子逸：“我何曾騙她了？她問我能不能投胎轉(zhuǎn)世，又沒有問能不能轉(zhuǎn)世ren。”

    牧瀟瀟：……你贏了。  白子逸見她不說話了，心情頗好地挑了下眉。他的腦子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人影，雖然看不清，他卻已經(jīng)想象到了她吃癟的大致模樣，一定是小嘴兒微撇，偷偷瞄他。

    “大師，我就是覺得孫小梅去了地府后要失望了，她還盼著以后跟趙申做夫妻呢。”

    白子逸淡淡道：“人總要為自己所犯下的錯付出代價，不管這人有意還是無意，自愿還是被b，不管所犯的錯誤是大是小。”

    “大師，那你犯過錯嗎？”牧瀟瀟這是明知故問。

    白子逸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間變得很冷。

    “犯過。從不犯錯的人，那是圣人。”

    牧瀟瀟笑著道：“犯錯就犯錯，只要不是殺人放火的大罪，我們知錯能改便好。”

    白子逸握著刀柄的手不禁緊了緊，突然問了句：“如果對方不給你改過自新的機(jī)會呢？”

    牧瀟瀟一副茫然不解的口吻，“為何一定要改過自新給別人看呢？這機(jī)會也不是別人給，你誠心改過，問心無愧就行了啊。

    舉個事例。譬如……譬如我t0ukui了別人洗澡，被那人發(fā)現(xiàn)了，我后來意識到自己做法不對，向他誠心誠意地道歉，可他氣惱不已，非要挖了我的眼，難道我還真要站著不動讓對方挖眼？

    白子逸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為何舉這種事例……”

    牧瀟瀟道：“有感而發(fā)嘛。”

    然后，她咳了一聲，“昨晚上我說大師m0了我是欺負(fù)我，其實大師真不用放心上，因為我也偷看大師洗澡了。我跟你道歉，但是我們扯平了，好嗎？”

    不知為何，白子逸突然覺得，這樣心虛又一本正經(jīng)地跟他說扯平的小小狐貍挺……可ai的。

    “對了大師，跟了大師這么多天，我還沒跟大師說我的名字呢。”

    白子逸訝異，“你有名字？”

    牧瀟瀟笑了起來，“我怎么就不能有名字了？我叫……瀟瀟，涂山瀟瀟，大師可以直接叫我小名，也可以叫我瀟瀟。山雨瀟瀟過,溪橋瀏瀏清，里的瀟瀟，名字是我爹給我取的，可惜他已經(jīng)不在了。”對不起了，狐王，先騙騙daboss。

    白子逸將這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遲緩地點了點頭，聲音b平時要柔和一些，“好聽。”

    牧瀟瀟立馬來了句：“那大師叫一聲。”

    白子逸怔了怔，薄唇一抿，“前面就要到鎮(zhèn)子了。”轉(zhuǎn)移話題不要太生y。

    牧瀟瀟幽怨地喚他：“大師……”

    “大師就不能滿足我這個小小的愿望嗎？”

    這語氣哪怕她現(xiàn)在是個刀鞘，旁人都能感覺到她有多失落了。

    嘴巴微微張了張又抿緊，然后又張了張，如此反復(fù)兩次后，終于緩緩?fù)鲁鰝z字：“……瀟瀟。”

    牧瀟瀟聽到“瀟瀟”兩個字從白子逸嘴里輕輕吐出來，覺得自己耳朵都要懷孕了。

    真好聽。

    “大師，謝謝你，我突然覺得自己更像個人了。”牧瀟瀟本來還想做嬌羞狀的，但現(xiàn)在是個刀鞘，就算不是，她做出來大師也看不到。

    “大師，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呢，能告訴我嗎？要是大師剛好跟另外一位大師同時出現(xiàn)，我再叫大師，對方以為我是在叫他的話就尷尬了。”

    白子逸怔了一會兒，淡淡道：“我姓白，名子逸。”

    牧瀟瀟聲調(diào)一揚(yáng)，“很好聽，跟大師的很配。大師外冷內(nèi)熱，看著對誰都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其實心腸很好。”

    白子逸面無表情，聲音微沉：“你看錯了，我心腸b誰都狠，當(dāng)年我之所以被逐出師門就是因為——”

    “算了，此事不提也罷。”

    “大師不說我也能猜到一二，大師當(dāng)日見了我也是二話不說就要除掉我，可見大師內(nèi)心嫉惡如仇，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愿意放過一個。

    大師，有些話我說出來可能會惹大師生氣，但是我覺得大師是個好人，所以還是想跟您說。

    人有善惡之分，妖也有，莫說妖，便是神仙也有善惡，凡人殺了好人會惹業(yè)障，捉妖師殺了好妖難道就不會惹上業(yè)障了？”

    牧瀟瀟見他臉se沉了下來，沒停下，繼續(xù)道：“妖的身份也不是它們能選的啊，就像我，狐貍的身份也不是我可以選的，若非我生在涂山學(xué)到的是正統(tǒng)的修煉之法，那我肯定會在世俗中被妖氣侵染，當(dāng)然，就算我現(xiàn)在身上沒有妖氣，在大師眼里恐怕也是只小妖。

    可不管我是什么，這豈是我自己能選的？就因為大師覺得我日后可能害人，便yu提前除掉我，這是不是對我不太公平？”

    白子逸神se一動，突然想起跟她見面時的情形，若當(dāng)日真的把她一刀斬了……

    他沒有往后想，眉頭卻微微皺起，心里有些不舒服。

    “大師。”牧瀟瀟聲音柔柔地叫他，“你可能覺得妖類善變，就算前一刻還是好妖，后一刻也可能心x大變，變成壞妖。反正都是要殺，那便在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殺掉好了，也免得日后麻煩。可是，大師這么厲害，放它們一次，能有多麻煩呢？”

    白子逸板著臉，沉默不語。

    “大師，我會識人，也會看妖，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妖邪鬼祟了，我可以先幫您掌掌眼，看看它們是好的還是壞的，如果從未害過人，品行也不錯，咱們就給它們一次機(jī)會，好嗎？”

    過了許久，白子逸才冷冷憋出一句：“麻煩。”

    牧瀟瀟歡喜地道：“那我就當(dāng)大師答應(yīng)了！”

    白子逸聽到她這么歡快的聲音，嘴角微微揚(yáng)起。那笑容雖慢慢變淡，卻一直維持了很久。

    他邊說邊走，步行的速度b以前慢了許多，等抵達(dá)鎮(zhèn)子上，天se已經(jīng)亮了，往來的人也多了起來。

    “大師，前面有個混沌小攤兒，大師還沒吃進(jìn)食，不如去吃一碗吧。”

    白子逸：“我聞到了，就在我左前方三十步開外。”

    牧瀟瀟驚嘆道：“大師的鼻子好厲害！這里這么多攤位，味道混雜，大師竟能馬上辨別出方位。”

    白子逸不以為然：“平時我辨別東西便是根據(jù)氣味兒和氣流。”

    “大師真的很厲害……”

    白子逸送了李大壯娶媳婦的銀子后，包裹里還留了一些，吃混沌的錢還是有的，他坐下后將手中的斬妖刀輕輕放在了桌上，問賣混沌的大嬸要了一碗。

    大嬸見他雙眼無神，不禁多看了幾眼，白子逸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打量，沒什么表情。

    “這位小哥兒長得真俊，以前沒見過，不是這里的人吧？”大嬸將一碗香噴噴的混沌湯端到他面前，還專門從竹筒里ch0u了一雙筷子遞到他手里。

    擱在以前，白子逸十之不會搭理對方，但今天或許心情好，便答了一句，“我只是路過此地，確實不是本地人。”

    那大嬸常年做生意，是個有眼力勁兒兒的，見他不yu多說，也就沒有再跟他閑聊，剛好又有別的客人來了，便去招呼那一桌了。

    吃完餛飩，白子逸提著斬妖刀，走走停停歇歇。

    牧瀟瀟雖然不說話，卻總是偷偷瞅他，她知道他能察覺到，她就是故意的。

    白子逸越是裝作沒發(fā)覺，牧瀟瀟越是瞅得光明正大，目光異常灼熱。

    終于，幾個時辰之后，白子逸忍不住了，在她腦門上一彈，“你總看我做什么？”

    “大師以前也是這般嗎？”牧瀟瀟低聲問，聲音里夾雜著一絲心疼。

    “哪般？”白子逸問。

    “在荒郊野外和那破舊的小村子里也就罷了，沒什么可歇之處，也沒什么好玩的地方，但為何到了好一些的鎮(zhèn)子，大師竟也不找個客棧休息，大師就不累么？”

    白子逸聽了這話，表情不自覺柔和了幾分，“我是捉妖師，四處游走只為捉妖，不是來玩樂的，又住什么客棧？再者，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頓了頓，他還是加了一句，“并不全是風(fēng)餐露宿，有時候遇到妖邪偽裝成害人，我替他們除妖之后，會在他們家中歇息一晚。”Ｐо①8.Ｃо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