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韻芯
10、 倆人后來摟著睡到大天亮,聽到外面噼噼啪啪的聲音了才醒,面對面睜開眼,后背都緊了,忘了老爺子在家呢。一頓手忙腳亂穿衣打扮,大周末的早上,非穿得要去人民大會堂開會才行,王長濤扣子都扣到最上面,打著領帶披著西裝外套,孫婕也穿了襯衫長褲,板板正正在臥室站了一會,王長濤說咱是分開出去好還是一塊出去好,孫婕說我不知道,王長濤說分開誰先?孫婕說你先,王長濤說為什么不是你先?孫婕往床上一倒,說我還想睡呢,你先起了你就先出去。 王長濤拎著她的脖子領,把她拽到臥室門前,孫婕扒著門框說那就一塊出去吧,王長濤邊開門邊往孫婕背后推了一記,孫婕踉蹌著就撲到了正凝視著他們房間門的孫父前,接著王長濤從容地走出來,穿著身皺巴的西裝三件套。孫父的臉看不出什么情勢,王長濤先開口,他比孫婕經事,也向來是他主外,孫婕說是主內,其實光自己玩飛了。 王長濤先說:“您起了?” 孫父說:“嗯,年紀大覺輕。”這句說完孫婕跟王長濤面色都難堪起來,孫父點點餐桌,說你媽來過了,又去送毅澤上益智課了,她帶了點吃的,讓咱們一塊吃。 一大早上,不僅孫父知道了他倆昨晚一塊過夜,孫母也知道了,很可能王毅澤見著他爸的皮鞋,也知道了。一個人能糊弄,可三個人就不容易了,孫婕跟王長濤加一塊才兩張嘴。 三人各懷鬼胎地坐下,一頓飯吃得寂靜無聲,王長濤其實很善言談,經常在餐桌上陪孫父聊些國情民情,社會熱點,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那一嘟嚕親切自然了無痕跡的馬屁捧得孫父不吃飯也要講上一個鐘頭,高山流水覓到知音似的,可今天王長濤也啞了,他倒是能說,可要一打開話頭,老人家張開就問他倆昨晚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也不知道老爺子昨晚上聽見了多少,一想真夠臊的。 吃完了早飯,孫婕早一步溜了,留下王長濤跟前岳父,王長濤嗓子眼里清出個打破尷尬的響動,然后起來收拾桌上的碗碟,孫父略攔了一下,說不著急,長濤,你先坐。王長濤重坐回去,孫父先說了個最近社會上的新聞,王長濤略放松了些,手搭在椅子上。孫父說:“現在時代變了,有些事你們年輕人看,跟我們老一輩看是不一樣的。”孫父抽了張紙巾緩慢地擦過桌子,擦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塵,他說長濤,孫婕她一直都不成熟,我跟你媽又太溺愛她。你比她大幾歲,我是放心你的。”王長濤望著他,嘴唇抿起。孫父說:“長濤,再怎么說,婚姻他不是兒戲啊。” 一句就讓王長濤無地自容。他當時就想說爸我其實心里還有孫婕,不想跟她離。可事情到這一步,不是光說感情就行的,婚姻不是兒戲,離不離要想清,合不合更得想清,他們差得太多了。孫父教訓的是,孫婕胡鬧,他怎么也跟孫婕玩起來了。 王長濤下午才到公司,把大半天的事理清了又要去個酒會,王慶抹了一頭發油鉆進來蹭車。王長濤打著方向盤,王慶在副駕駛跟人聊微信,語調膩膩歪歪的,王長濤說:“成了?”王慶嘿嘿笑了下,又抬頭看王長濤:“哥,我可先問你了,你說你不要的。”王長濤說:“我什么時候說了?”王慶道:“好哥哥,你反悔了?你是不是又見她了?你倆其實不配,你不可能看上她。”王長濤說:“你就知道了?”王慶說:“我能不知道?”他聊完微信,到了酒會就去找他的新蜜,王長濤一人扎進酬酢里,好一陣忙活。 等閑下來,王長濤喝得也差不多了,坐在角落里歇了一會,一斜眼在另一邊角落見到了王慶的新小情兒,這時候穿得還有點像回事,黑裙子挺合適的,也挺保守,在那盯著地,用半高跟的鞋底磨地毯玩。她旁邊沒什么人,隔一會拿起手機看看時間。王慶這小子又去找別的浪去了,丟她一個人在這。 王慶篤定王長濤看不上她,其實說錯了,王長濤挺喜歡這樣的女孩,文文靜靜的,不太愛打扮但漂亮,實際上,全中國的男的都喜歡這樣的。王長濤走過去,沒想找這女的,單純是經過,女孩抬起頭看了他一下,立刻就低過去了。這一眼讓王長濤變了步子,他走過去,跟女孩說了兩句話,女孩看著他,嘴唇總動,但答出來就幾個字。臉都紅了。王長濤想這么個小孩,王慶糟蹋什么呢,也不怕損陰德。他說:“王慶怎么沒跟著你?”女孩張了張口,又頓了頓,問:“您找他啊?” 王長濤說:“就問問。”他想起來還不知道女孩叫什么,女孩這次沒理由回答慢了,她說:“我叫曾韻芯。”看王長濤臉色溫和,眼神還有點探究,她就接著說:“韻律的韻,芯片的芯。”王長濤說:“哦、哦。是這倆字。”曾韻芯又不好意思了。 王長濤覺得不能呆了,說句客套話后走開了,曾韻芯愣愣地盯著他的背看,王長濤穿身黑色的西裝,公司里跟她一塊實習的男孩都穿黑色西裝,可沒誰比得上王長濤,衣服質地是一回事,人是一回事。曾韻芯想剛剛近看王長濤,男的長太俊了不好,王長濤是正好,端端正正的,皮膚干干凈凈,眉毛整整齊齊,說話吐字也清楚透亮,而且沒有一點油膩意思,公司同事都說他是個準王老五,其實是把王長濤說俗了。 11、 孫婕問王長濤那早上他爸說他什么了沒,王長濤說沒,孫婕聽他只說一個字,別的愛答不理的,覺得王長濤跟她擺譜,就不搭他這茬了,立刻掛了電話,王長濤看著屏幕慢慢滅了,他覺得以后還是少跟孫婕聯系,該幫的得幫,該護著的得護著,但別把人再帶床上了。沒分寸。 忙了一段時間,王長濤想起來了才跟王慶說:“你可真會挑白菜拱。”王慶問我怎么了,王長濤看著手機說:“我見那女孩了。”王慶說:“哥,你不是吧。”王長濤說:“她遇上你算倒了霉了。”王慶可憐見兒的,臉上肥rou都顫忽了,“哥,咱可不待這么樣的。”王長濤說:“你也不照照鏡子。”王慶心說哪招惹王長濤了他意見這么大,總不能真看上那女的了。不該啊,王長濤什么沒見過,能相中這個?不過那女的也是個玩兒,王慶說:“實話說吧,其實我倆沒好上,要不我給你她微信號?”他覺得王長濤也就是跟她打一炮的事,畢竟那女的實在就那個樣兒。 王長濤斜睨他,“拉皮條呢?” 王慶一拍臉,自扇一巴掌,“唉,這事讓我弄的。這樣吧,咱公司不明天來法國人參觀嗎,我帶她來,你再看看。”王長濤沒說話,王慶想那這事就這樣安排了。第二天法國人來,王慶鞍前馬后地招待,翻譯隊伍里就加塞了這個女孩,他留著神兒,沒想到王長濤一眼沒去看,等人走了王慶問王長濤,王長濤說:“你不沒讓她來?”王慶說:“沒啊,就在那呢,穿一黃襯衫兒,配黑裙。就屬她顯眼兒了。”王長濤回想了一下,慢慢地笑了聲,王慶被他這聲驚了下,王長濤說:“你弄錯人了。” “沒弄錯啊。”王慶說,卻看王長濤背著手溜達著走了,王慶最會揣摩圣意,整天也就靠拍王長濤馬屁領工錢,回去加班加點想破了頭,又去找了那女孩對了半天,也沒把王長濤相中的人拎出來,王慶懊惱,想都是久不做這事了,王長濤自結婚就沒再用過他,好容易一機會,王長濤還剛跟孫婕離婚。 法國人在這呆十來天才走,王長濤天天招待著,考察完一個店接一個店,他工作有勁頭,陪行的都換了一撥了。王長濤跟法國人吃著飯,他懂點法語,先跟人聊了會,過了不久另外人陸續來了,他們用翻譯的,王長濤看見這幾個人里有那個小姑娘,把頭發扎起來了,側面看鼻子挺高,臉蛋白細。王長濤對她點了點頭,小姑娘瞪了點眼睛,抿著嘴巴也跟他打招呼。 她替翻譯的位置,一頓飯沒吃丁點兒,就在說,閑了也不喝水,聚精會神地跟著講話的人走。飯散了把法國人送走,曾韻芯要坐地鐵,另一些人都是高層,也不搭理她,她溜溜達達地在后頭,就跟王長濤碰上了面。王長濤搭話說你口語挺好的,哪個學校畢業的?曾韻芯說了個本市的211,王長濤說:“學法語的?”曾韻芯說不是,她學審計的,法語是二外。王長濤說:“挺好。說得挺標準的。”曾韻芯去挽整齊的鬢角,空了手也硬去撈了一遭,明顯是不好意思了。王長濤跟她說著就走到外面了,他放眼看了一下,問曾韻芯怎么走。 曾韻芯不傻,但目前沒敢相信王長濤是真喜歡他,她說我坐地鐵,挺近的,就在那,說著指了一下地鐵站口,的確近,rou眼就能瞧見,但走起來也不遠。王長濤點頭,說行那你走吧,路上小心點。曾韻芯說好,謝謝王總,王總再見。心里有失望的。 王慶很快知道了曾韻芯,曾韻芯能讓王長濤看見也不是個巧,那個弄錯了的女孩叫舒雯,跟曾韻芯同一批進的實習生,舒雯是真對王長濤有意思,但也沒當真,順水推舟地讓王慶截胡了,那天她給曾韻芯指王長濤,鬧玩笑推了她一把,才有茶水間那一出。接著舒雯就跟王慶好著,王慶為人挺大方,雖然換女孩勤快,但對女孩不差。王慶想出個輒,讓舒雯從她跟曾韻芯的出租屋搬出來,曾韻芯得新找個舍友,要么就租不了了,說實話不好找。然后王慶跟王長濤問,說哥你那有沒房子閑著,王長濤問他怎么回事,王慶說:“我一個朋友找房子呢,不住久。”王長濤跟王慶親,摸了把鑰匙過去說你看著點別讓人弄壞了什么就行。 王慶說不可能有問題,人那是個女孩兒,可干凈了。王長濤不知套路,問你女朋友?王慶說:“不是,朋友的朋友。”王長濤沒再問,王慶還說:“要不我帶她去看看房子?你也見見。”王長濤說我見什么,你自己看著辦吧。王慶說:“不麻煩,等到公司,我叫她去找你。”王長濤這時才正眼看王慶,王慶那笑壞得,滿臉男盜女娼。 曾韻芯知道王慶是在給她拉皮條似的賣,細究之下并不好聽,還有些猥瑣,然而舒雯早先就在她耳邊灌風,說王長濤的人品財力,說她年輕,機會比別人大,得試試。曾韻芯沒想別的,她就是覺得王長濤挺好,好到她有一絲絲的喜歡,甚至可以說是暗戀。曾韻芯住到王長濤的房子里,房子不大但很闊氣,地處市中心,瀕臨商業圈,旁邊還有個排名不錯的小學,如果這房子她有一套,完全可以依仗著過一輩子。但她搬來前后王長濤沒出過一次面,在公司倒跟她說了兩句,說房子她放心住,東西隨便用別客氣,有事再找他,曾韻芯點頭,她忘了借此要王長濤的電話,于是王長濤說的最后半句變成了一個空口的客套,曾韻芯后悔極了,她知道王長濤這樣的人是有架子的,需要有眼力見的人捧著。于是下次王長濤問她住得還習慣的時候,曾韻芯鼓起勇氣跟他交換了電話號碼,晚上下班后還用手機號添加了微信好友,至此他們這段事才算有了眉目。 本來王慶跟舒雯快樂得要把曾韻芯放到腦后,王慶也不至于要監控著王長濤何時何地把人用了,怎么用了才行,然而舒雯看曾韻芯每天并不是很有神采,不像在談戀愛,她就問了問她跟王長濤的事,曾韻芯說他對我沒那個意思,舒雯說不可能,這事兒你不懂。她回頭給王慶吹枕邊風,其實照舒雯跟曾韻芯的關系,王慶也舍得幫忙,王長濤現在真跟吃齋打坐似的,除了工作每別的消閑,王慶本人可受不了這樣,將心比心王長濤,覺得他過得苦,于是王長濤一次應酬完喝多了酒,他開車把人拉倒曾韻芯那了,王長濤一睜眼在小區樓下,看著周圍的環境,王慶在駕駛座嘻嘻的笑,王長濤一巴掌蓋過去,劈在王慶腦后的頭枕上,什么話也沒說。 王慶給曾韻芯打電話叫她下來,跟他一起把王長濤攙上去,王長濤沒喝那么多,但一直沒說話,到了樓上,王慶把王長濤放到沙發上,曾韻芯去廚房給沖了一杯蜂蜜水,王慶遙跟她說了聲便走了,曾韻芯端著蜂蜜水出來,整個屋子就只剩下她跟王長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