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至此，肖遙只能點頭，北風(fēng)刮的緊，沈星之又咳嗽了兩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肖遙心里很糾結(jié)，拒絕的話說不出口，可又真的覺得去做乾旦，有些難。

    其實肖遙內(nèi)心的不愿意，沈星之也是知道的，沈星之一直認(rèn)為，愛一行干一行，尤其是藝術(shù)行當(dāng)，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很難走到頂層去。如果換作其他人，沈星之肯定早就由他去了，但是肖遙不行，除了他認(rèn)為肖遙有天分，不干這一行可惜之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肖遙已經(jīng)拜過師，是他正兒八經(jīng)的徒弟。

    當(dāng)初他收肖遙作關(guān)門弟子，業(yè)內(nèi)皆知，梨園這一行，最講究規(guī)矩，徒弟既然收了，半路卻跑去干別的了，別說他這樣的梨園大師，就是但凡有點頭臉的，都不會發(fā)生這種事，他一輩子辛苦，掙的就是一個名聲，不能老了老了，出了這檔子讓人笑話的事。

    肖遙也明白這個道理，這也是他說不出拒絕的話的原因之一，自己舒坦了，卻壞了沈星之的名聲，他也是不愿意的。對于沈星之這樣的曲藝大師，他是很敬重的。

    肖遙考慮了好幾天，最后他和沈星之約定，兩個月時間，他演好《浮生六夢》，算是報答沈星之的知遇之恩，至于《浮生六夢》演完，是留在梨園，還是改行做其他的，去留隨他。

    周海權(quán)是不會害他的，既然他勸自己趁著年輕多去見見天地，他就去見見這天地吧，好的壞的，都經(jīng)歷一番。

    【從我所欲】

    第62章 鄉(xiāng)下重逢

    回到梨園, 就要繼續(xù)去戲曲學(xué)院上課，不可避免的，要見到蘇林。

    這真是一件有些尷尬的事, 蘇林看到他第一眼, 顯然也十分尷尬。

    好在倆人都不是那種愛找事的人, 見了面彼此尷尬地笑一笑，平時也很少交流, 習(xí)慣了也就好了。

    他在學(xué)校主要學(xué)習(xí)身訓(xùn)課和唱腔，學(xué)校的課并不算多，沒課的時候他就去沈星之那里, 沈星之這一次也很認(rèn)真，親自教授他。《浮生六夢》共六段，沈星之給他選的是最著名的一段，《牡丹亭》里的《驚夢》。

    驚夢里最著名的, 就是《皂羅袍》那一段，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事誰家院。不過他要唱的, 卻是《山坡羊》, 因為這一段韻味更足, 春睡橋段表演的空間也更大, 尤其開頭那一句“好困人”, 拖腔婉轉(zhuǎn)清麗綿長, 肖遙第一次聽沈星之唱, 半邊身子都要酥了。

    沈星之其實還是比較理智的, 今年春節(jié)在二月下旬，練習(xí)的時間加起來統(tǒng)共不過兩個月左右，兩個月要想讓一個基本功都還不夠扎實的人去唱完整的一出戲，又想唱的好，顯然是不可能的，《浮生六夢》就變得更加適合肖遙，六段戲，六個人分，每個人不過十幾分鐘，唱的全是精華片段，兩個月反復(fù)練習(xí)一段十幾分鐘的戲，他相信就算照葫蘆畫瓢地學(xué)，也能學(xué)的嫻熟了。

    肖遙學(xué)了昆曲，才知道昆曲如今為什么沒落了，和其他戲曲比起來，昆曲一唱三嘆，喜歡的人大概覺得旖旎風(fēng)流，只怕不喜歡的人，會覺得磨嘰透了，他要唱的《山坡羊》這一段，念的話不到一分鐘就完事了，可是唱念加起來，竟然要十分鐘左右，咿咿呀呀，真是得特別會享受昆曲的人，才耐得住性子聽。

    《浮生六夢》這次選六個人，美名曰美夢六子，在全國的昆曲行當(dāng)里選，每次選好一個，沈星之都要跟肖遙說一下對方的大致情況，因為大部分都是已經(jīng)有些名氣的旦角，沈星之就讓他去搜一搜對方的信息，看看對方的表演：“都是將來要一起共事的，別將來見了面，對方演過什么你都不知道。”

    肖遙回去就搜，隨著美夢六子其他五個人依次出來，他真是感受到了沈星之對他的愛……他和其他五個根本不能比啊。他這樣的一個菜鳥新人，和這些名氣幾乎和蘇括相當(dāng)?shù)那嗄瓴趴⊥_演出，也不知道那些人會怎么想，其實不管怎么看，他都覺得蘇括顯然更合適，檔次相當(dāng)，實力相當(dāng)。

    最重要的是，肖遙覺得蘇括本人也是想演的，因為蘇括如今就在《牡丹亭》里演杜麗娘，一整場他都能唱下來且廣受好評，何況《山坡羊》只是其中一小段呢。

    “你師兄最近也累的夠嗆了，春節(jié)能休息就讓他休息兩天吧，再說了，他也不需要這么小的一段戲來證明自己，這個演出給你比給他演更有用。”沈星之說。

    沈星之偏愛肖遙也確是真的，搞藝術(shù)的嘛，都比較隨心所欲，追求自我，何況他這個地位，被人奉承慣了，也無需顧忌他人。何況他確實覺得這個機會給蘇括，無非是錦上添花，但是給肖遙，就是如虎添翼了，肖遙唱戲的心還不堅定，他得上猛火。

    肖遙最差的其實不是唱，而是身段，顯然是心里那一關(guān)過不去。沈星之就讓他找何瑩勤加練習(xí)，有時候下了身訓(xùn)課，還會跟著何瑩做專訓(xùn)，不過何瑩的得意弟子，卻是蘇林。

    繞來繞去，這一撥人是注定繞不開了。

    每個老師都有自己的得意弟子，肖遙雖然有天資，何瑩也喜歡他，但是肖遙是外來戶，來戲曲學(xué)院不過是旁聽，要正經(jīng)論，并不算何瑩的學(xué)生。而在親自帶的這一屆學(xué)生里頭，蘇林最有天分，長相也最好，也會來事，何瑩最喜歡他。

    她也四十多歲了，有時候身訓(xùn)課上完，再教肖遙就有些有心無力，所以便把蘇林叫了過來，讓蘇林做示范動作，她在旁邊指導(dǎo)。

    這一下蘇林和肖遙兩個都很尷尬。何瑩不知情，還說：“我記得你們倆以前一起練過啊，配合的挺好的，這是怎么了，蘇林，你身訓(xùn)課學(xué)的最好了，現(xiàn)在怎么有點放不開啊我看你。”

    蘇林訕訕的，額頭上微微冒著汗意，肖遙只好圓場說：“是我肢體不協(xié)調(diào)，跟不上他的步子。”

    蘇林身段是真的好，可能是跳舞的關(guān)系，他身體特別靈活，可以很女人，也可以很霸氣，身條也順，如今剪短了頭發(fā)，整個人看著精練了不少，肖遙在看他的時候，偶爾會想，周海榮的口味真的挺廣泛的。他和蘇林，真是截然不同的的兩類人啊。

    肖遙雖然是被趕鴨子上架學(xué)的唱戲，但既然答應(yīng)要做了，他就想做到最好，何況是要到國外演出，他也不想給這個行當(dāng)抹黑，所以學(xué)的特別賣力。后來何瑩家里有事先走了，他想多練一會，蘇林也沒走，在旁邊陪著他。

    不管怎么樣，蘇林公私還是很分明的，教他教的很用心，最后天都黑了，倆人全都累出了一身汗，躺在地板上。

    蘇林拿了一瓶水給他，肖遙謝著接了，坐起來喝了兩口，視線和蘇林對視上，不覺一陣尷尬，就趕緊避開了，轉(zhuǎn)而去看窗外，卻聽蘇林說：“我們兩個，是不是好好聊一下比較好？”

    肖遙尷尬地說：“好啊，我也覺得說開了比較好。”

    看情形，他們接下來少不了要打交道，老這樣尷尬著避而不談，也是個問題。

    “我跟周海榮現(xiàn)在在談戀愛，你知道吧？”蘇林喝了口水說。

    肖遙點點頭：“知道啊，你們倆挺般配的……我跟他都是過去式了，彼此早就沒什么關(guān)系了，他跟誰談，我都祝福。”

    “其實本來也沒什么，就是……”蘇林笑了笑，略有些窘迫地說：“如果是你們離婚以后，我們倆才認(rèn)識，那倒也沒什么，但是你們離婚之前，我們倆不是有次喝醉了酒……然后你們離婚，我們又在一起，我怕你覺得……”

    這種事真是說不清，他要說在周海榮和肖遙離婚之前，他真的一點都沒動心，大概也沒人會信。尤其是站在肖遙的立場上看，十有七八覺得他們倆早就勾搭成jian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一點都不在乎，”肖遙說，“我又不愛他，他其實也不愛我，我們倆就是錯誤的時間遇到錯誤的人，你才是他的真命天子。”

    肖遙這么說，蘇林很意外，肖遙神情認(rèn)真：“真的，我真的覺得你們倆很般配。”

    可不般配么，以前可是作者認(rèn)定的官配！

    “謝謝你。”蘇林沒看他，大概還是有些尷尬，“謝謝。”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是蘇林的手機，蘇林從地上爬起來，將手里的礦泉水放到一邊，然后從包里掏出手機，一看上頭的來電顯示，是周海榮打過來的。

    “訓(xùn)練完了么？”周海榮問。

    “快了。你現(xiàn)在在哪？”

    “你等一下。”

    蘇林愣了一下，緊接著便有車燈在遠(yuǎn)處閃了幾下，肖遙在地上坐著朝外頭看，隔著落地窗看到有輛車在朝這邊閃燈。蘇林立即捂著手機，說：“我不是說讓你在餐廳等我，我完事了就會過去么？”

    “怎么樣，驚喜吧？”周海榮笑嘻嘻地說。

    蘇林心想，驚喜你個大頭鬼！

    他就是不想周海榮和肖遙撞上，不然三個人湊在一塊，現(xiàn)任前任的，多尷尬！偏偏周海榮愛搞浪漫驚喜這一套。

    “我怎么看著練功房就剩你一個了？”周海榮說，“你也太用功了。”

    “你在外頭等我一會，我沖個澡，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