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顧景洲正在調弦，戴志豪坐在他旁邊絮絮叨叨地說著家里的事兒，“我閨女前兩天去學校報道了，還多虧了有你幫忙，要不然也進不去實驗。”

    現在小學入學條件格外嚴格，不是那片區的，學校壓根不收。

    戴志豪想自己已經這樣了，一定要讓自己的兩個孩子多讀點書，將來才不會跟他一樣背井離鄉，風餐露宿。

    他房子雖買在縣城，但地處偏遠，附近沒什么好的學校，要不是顧景洲找人幫他走了點關系，他兩閨女可能上不了小學。

    “來，喝一杯。”他心中感激，倒了杯可樂遞過去。

    本來這種時候該喝酒的，奈何顧景洲滴酒不沾，他只能勉為其難買了可樂。

    顧景洲輕輕撥了下琴弦，沒有伸手接。

    戴志豪嘁了聲，“還嫌棄起來了。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叫人從金邊帶的。”

    “可樂喝多了沒好處。”

    “也是，我是有兩個女兒了，但你……”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忙止住了話題，“你不喝那我喝了？”

    顧景洲聽到他的話，手下動作頓了下，很快又恢復如常，抬頭看著他說：“對你老婆好點。”

    戴志豪一笑：“知道了，你沒看我這兩年一放假就往家里跑？這不就是看她一個人在家帶孩子辛苦，想回去多陪陪她。”

    “明白就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他多說也無益，翻開樂譜，開始彈奏。

    戴志豪將兩杯可樂一飲而盡，拿手肘撞了撞他：“真不打算回國了？”

    他沒讀過多少書，又待在這兒這么多年，與國內有些脫軌了，而顧景洲跟他不一樣，他上過大學，人又聰明，只要他想，他相信他在國內也能發展的很好。

    顧景洲不知想到什么，沒答話，戴志豪嘆了聲，突然正經起來，“我在國內好歹還有兩個女兒可以繼承香火，你婚都沒結，就想一輩子老死在這兒。我真搞不懂你。”

    “再說吧。”他不愿多談，戴志豪只能替他唉聲嘆氣，“人這一輩子呀，總是有留點念想的，不然等老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無牽無掛不好嗎？”顧景洲看著他，至少到目前為止，他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有時候覺得挺好，”戴志豪仿佛陷入了回憶，過了好久，才說：“有時候又覺得沒了牽掛，就沒了活在世上的意義。人還是要有點牽掛，不然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奮斗些什么。”

    說完這話，兩人都有些沉默，顧景洲思緒也飄了很久之前，在那時，他也是有牽掛，有干勁的，可是后來……他想到當年發生的種種，就有些自嘲。

    “有火嗎？”他從口袋拿了根煙，問戴志豪。

    戴志豪忙取出火機，替他把煙點上，“你好久不抽了吧？什么時候買的？”

    “昨天出去的時候。”他淡淡道。

    戴志豪皺眉：“是遇到什么煩心事了？”

    他記得他還是在幾年前，他住院那會兒抽過。

    “只是想到一些事。”還沒說什么事，就看到門邊有個人影晃動。

    戴志豪率先發現她，“何曦？你怎么來了？”

    他沖她招手，“過來坐。”

    何曦打量了一下顧景洲，見他沒有反對，這才慢悠悠地走過去。

    “我在樓下看到這里的燈亮著，猜到有人在這兒就上來了。……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哪能啊。”戴志豪搬了個塑料凳給她，“我跟洲哥正聊天呢。”

    “在聊什么？”何曦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隨口問道。

    “聊……”

    “沒聊什么。”顧景洲打斷他，掐滅煙頭，看一眼何曦脖子上掛著的工牌，“你加班剛回來？”

    何曦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一眼，點點頭：“嗯，周姐說我對業務不熟悉，喊我過去幫忙。”

    已經快十點鐘了，才第一天就忙到這么晚，也有些難為她了。

    “剛來是這樣的。”顧景洲安慰她，“慢慢就會好了。”

    除了安慰，他也不知道該對她說點什么。

    反倒是戴志豪，聽到何曦加班，好奇地問她：“帶你的是誰呀？怎么這么晚還在加班？沒毛病吧？”

    何曦說：“周明英周姐。”

    “周明英？”聽到她的名字，戴志豪似乎有些詫異，“你運氣可真夠好的，一來就被分到她手下。”

    何曦疑惑，“她怎么了？”

    “也沒什么，就是不太討人喜歡。”戴志豪倒了杯飲料給她，“典型的炮仗性格，一點就炸。……先前跟她有過一些工作上的聯系，差點沒把我累死。”

    他湊到何曦耳邊，悄聲說：“我們私底下都叫她周夜叉。”

    何曦笑起來，戴志豪做了個打寒顫的動作：“現在想到她，我滿腦子還是她唾沫橫飛的樣子。”

    同情地拍了拍何曦的肩：“只能說，跟了她，你好自為之。”

    何曦：“……”

    他跳下板凳，拍拍手道：“時間不早了，我回去洗澡了。”

    說著又指了指地下沒喝完的可樂，“你們兩幫我解決掉。”

    “你帶走。”顧景洲顯然并不想喝，戴志豪唏了聲，“就這么嫌棄我的東西？”

    顧景洲不可置否，戴志豪只能訕訕地把蓋子擰好，拎在手里，沖何曦眨眨眼，“洲哥今天心情不好，你好好陪他說說話兒。”

    何曦一愣，沒等她問明白，戴志豪已經吹著口哨離開了天臺。

    顧景洲在擺弄他的吉他，似乎對何曦的到來不甚在意。

    何曦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有這么一瞬，她有種被他忽視的低落感。

    過了會兒，她抬起頭，好奇地地問道：“你每晚都會在這兒彈吉他嗎？”

    “嗯，基本上都在。”顧景洲看她一眼，解釋道：“只是為了打發時間。”

    這里的業余生活太枯燥了，除了上班就是待宿舍，如果不自我找點樂子，恐怕一輩子也就這樣頹下去了。

    “你以后也可以找點業余愛好。”他真誠地建議。

    業余愛好？

    何曦沒什么概念，在國內，她業余做的最多的，就是給浩浩講故事。

    但這兒都是成年人，且個個比她年齡還大，講故事顯然不可能。

    她望著顧景洲那張沉靜的臉，忽然心中一動，帶著點忐忑問：“那我能經常上來聽你彈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