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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轉(zhuǎn)學(xué)后,和暗戀我的校草同桌了在線閱讀 - 離別(本章無戀愛線)

離別(本章無戀愛線)

    宇飛走后的半個月后,上溪高中高二年級經(jīng)歷了新一輪月考。

    在這一次月考中,張雨霏成績再創(chuàng)佳績,考了年級第三。

    第一名自然是黎青。

    第二名是尚陽。

    第四名是徐成才。雖然沒恢復(fù)到巔峰狀態(tài),但他已慢慢找回了狀態(tài)。

    因為成績進步,高二老師各個荷包鼓鼓也熱情高漲,班上氣氛熱烈歡騰。

    作為一個偏科嚴(yán)重的文學(xué)少女,在理科班兩次月考中,能夠連續(xù)拿下第三名的好成績,張雨霏的好成績令一眾朋友都非常替她高興。

    但她本人的長期缺席請假,卻讓這個好消息蒙上了一層陰影。

    她足有一個星期都沒來。

    起初眾人以為她只是生了病,或者家人出了什么事。直到一周后,張雨霏的擺在教室的書本被她家長拿走,大家才意識到事態(tài)不大對勁。

    張雨霏回來拿行李那天,雷甜甜去接的她。

    那是一個四月底的霏霏細雨天,等雷甜甜找老師請了一節(jié)課假,偷偷到了宿舍門口時,張雨霏已等在了宿舍門口。

    幾天不見,這個如梔子花般的姑娘已消瘦下來,站在宿舍樓前大槐樹前時,笑容勉強。

    她朝雷甜甜道謝:“甜甜,麻煩你了。”

    “不麻煩。”雷甜甜搖頭,“你這么多行李,一個人拿得完嗎?”

    張雨霏道:“我爸媽在外面,應(yīng)該會幫我。”

    為了給張雨霏取行李,雷甜甜特地找宿管阿姨借來了407的鑰匙。兩人一起上樓去寢室里拿東西。

    上課時間,宿舍樓空曠安靜。

    兩人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有節(jié)奏的響起,長長的有著回音。

    張雨霏忽然道:“我有了個弟弟。”

    雷甜甜起初沒意識到張雨霏在說什么,回頭呆呆地望著她過于平靜的表情,連上樓梯都忘了。

    張雨霏繼續(xù)道:“去年的時候,mama生他的時候大難產(chǎn),為了保住他,家里花了很多的錢……”

    雷甜甜明白了過來,手腳都在發(fā)涼。

    這種事情她見得太多了。

    從小到大,出身農(nóng)村的她看到了太多太多輟學(xué)的女孩。多半集中在小學(xué)和初中。

    小學(xué)六年,雷甜甜每一年新去入學(xué),就會發(fā)現(xiàn)她的好朋友少上幾個。

    但很少有人愿意讓上到高中的女兒輟學(xué)的。

    除非……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爸媽盼我弟弟盼了二十年。”張雨霏道。

    雷甜甜腦袋里嗡的一聲響,手腳發(fā)涼。

    張雨霏抬頭望向雷甜甜,平靜道:“甜甜,我要去廣州了。”

    雷甜甜很熟悉廣州這個地方。

    因為她表姐去的就是廣州。

    那里很多的制衣廠,收紡織女工。十幾歲的少女一年工作下來,能給家里寄五六萬塊錢。

    但張雨霏……

    她沒想過張雨霏……她才考了全校第三名!

    張雨霏凄然笑了笑,挽了雷甜甜的胳膊:“走吧。”

    雷甜甜如一只木雞般被拖走了。

    接下來半小時里,兩人沉默地收拾完了張雨霏的行李。一個十幾歲高中女生的東西并不多,不加盆桶,小小兩個旅行箱就已足夠。

    兩人下了樓,一路走到了校門口。

    雷甜甜想說句話緩和一下沉悶氣氛,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這事怎么能安慰得過去!

    門口停著一輛面包車。

    車門半開著,張雨霏的父親等在門口。那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大抵是風(fēng)吹日曬多了,他比實際年齡蒼老幾歲。

    雷甜甜記得張雨霏家是種果園的,日子不算輕松。

    見張雨霏過來,張父習(xí)慣性地準(zhǔn)備伸手,接過張雨霏的行李:“霏霏我來,這個重……”

    張雨霏也習(xí)慣性地將行李遞了過去。

    面包車?yán)锴『脗鞒隽撕窟膵雰嚎蘼暋?/br>
    張雨霏父親根本沒多反應(yīng),扭頭鉆進了車?yán)铩酌腌姾螅嚴(yán)飩鞒瞿新暸暬旌现摹畬氊惞詫氊惞浴暮弭[聲。

    張雨霏頓了頓,沉默將自己地行李箱重新拎上了車。

    雷甜甜忙上去幫忙。

    等張雨霏與雷甜甜一起將所有行李都放好,張雨霏父親才哄好了孩子,走了出來。

    他看見張雨霏自己將行李整理好,顯然很高興:“當(dāng)了jiejie了,果然懂事多了,像個jiejie樣子了。”

    張雨霏沉默。

    雷甜甜敏銳感覺到張雨霏并不喜歡這個稱贊,忙轉(zhuǎn)移話題道:“雨霏,你要和尚老師告?zhèn)€別嗎?”

    張雨霏搖頭低聲道:“我……不敢見尚老師。”

    張雨霏父親插嘴:“尚老師啊,尚老師我們剛剛?cè)タ催^了。他是個好老師啊,說一定要讓小雨把高中讀完,要是錢不夠,就給我們申請貧困補助。哎,要不是養(yǎng)個小孩成本太高了,我和她媽收入根本顧不了,我也不會……”

    “爸……”張雨霏突然打斷道,“我們該走了。”

    張雨霏父親看了眼張雨霏,奇怪張雨霏為什么不高興了,順勢道:“是該走了,待會兒還要給寶寶買搖籃。現(xiàn)在孩子都有那種新式的搖籃呢,我們寶寶也不能比別人差不是,貴是貴了點,也沒什么位置放,不過雨霏走了,她那個房間里的書啊都可以清出來,應(yīng)該就差不多……做jiejie的嘛,讓著小的一點都是應(yīng)該的……”

    嘮叨聲眼看剎不住,張雨霏已率先朝車?yán)镒呷ァ?/br>
    張父忙追了上去,朝雷甜甜道謝:“這位小同學(xué),謝謝你今天幫忙了。”

    雷甜甜瞥見張雨霏低頭的一瞬,眼眶紅了。

    家長們的殘忍在于他們從來不會當(dāng)面承認自己的偏心與不公,而是一次次用為你好、不得已、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等種種甜蜜熨帖的理由來欺騙孩子與自欺欺人。

    時間久了,仿佛他們自己也相信了這一套。

    大孩子仿佛天生就會忍讓,懂事的孩子生下來就懂事,驕縱的孩子活該一輩子無憂無慮。

    可誰生來又欠了誰的呢。

    雷甜甜是在校學(xué)生,不能出校門。

    張雨霏已經(jīng)上了車,又跳了下來,快步跑到雷甜甜面前,匆匆塞了一封信給雷甜甜。

    “甜甜,幫我最后一次,把這封信給他。”

    雷甜甜感受著那封信,喉嚨干澀:“我一定送到。”

    初夏的風(fēng)和雨似乎更大了一些。這個時節(jié)的南方總是這樣,天空像籠著一層水霧,空氣潮悶而濕潤,在細細的冷雨里,張雨霏的白色百褶連衣裙飛揚起來,恍惚間似乎是最蒼白的告別手勢。

    車?yán)飩鱽砼舜叽俚穆曇簟?/br>
    張雨霏匆匆上了車。

    面包車走了。

    盡管知道里面的人很難看見,雷甜甜仍隔著校門欄桿,揮了好久的手。待面包車消失在街角,她才扭頭往校園里走。

    雷甜甜慢慢走回教室的過程中,又下起了雨。

    已經(jīng)下課了,安靜的校園里熱鬧起來,甚至到了吵鬧的地步。

    雷甜甜逆流走在大課間去超市買零食吃的大部隊里,聽著同學(xué)們抱怨著老師的拖堂和隔壁男生多嘴八卦的討厭,猛然又扭頭看了一下。

    高三教學(xué)樓四樓天臺上,一個灰色人影一閃而過。

    那會是宇飛嗎?

    她捏著那一封信,手指不斷收緊,卻不敢肯定。

    雷甜甜沒想到,這是她最后一次與張雨霏的見面。

    現(xiàn)代社會通訊手段多么發(fā)達,qq短信電話能夠讓千里之外的人順利對話乃至視頻,漫長的山高水遠似乎都不再是人與人之間的障礙。但當(dāng)一個人真正想告別時,縱然有千百般手段,也只是一廂情愿。

    后來,張雨霏和她聯(lián)系過幾次。

    第一回是一個月后,她已經(jīng)到了廣州。是她舅舅介紹的制衣廠,已經(jīng)工作一周了,很是辛苦。

    再一次是三個月后,問她們是不是該期中考試了,問雷甜甜考得怎么樣。雷甜甜因為高考,已很少去網(wǎng)吧上網(wǎng),發(fā)現(xiàn)那條信息已經(jīng)是一周后,她趕緊回復(fù)后,卻沒有得到回復(fù)。

    再一個星期后,張雨霏的頭像亮了幾次,卻始終沒有回復(fù)。

    高考過后,雷甜甜將她們的高考成績發(fā)過去后,她的頭像似乎亮了一會兒。緊接著,就一直是灰色的。

    張雨霏的離開給班上很是造成了一些震動。

    程城誠又哭又氣,像個鬧脾氣似的小孩直跺腳:“怎么能這樣呢,她爸媽怎么能那樣呢!她明明成績那么好!還有,我們明明是朋友,她走的時候都不告訴我一聲。”

    “我好不容易才交到的這么多朋友!”

    語文老師不得不重新選了一個課代表,是班上另一個很乖巧伶俐的女孩子,叫做陶晶瑩。

    陶晶瑩不如張雨霏溫和細致,卻大方開朗,很快將工作理得井井有條。

    沉默寡言的徐成才因家事請了兩天假,回來后發(fā)現(xiàn)后座的位置空著,頭一次主動找雷甜甜聊了天,倉惶地問:“班上換了座位了嗎?”

    雷甜甜搖頭。

    徐成才道:“那張雨霏……

    雷甜甜告訴了他張雨霏的事。

    徐人杰呆住了,面上慢慢浮現(xiàn)出蒼白色:“她走了?再也不來了?”

    雷甜甜點頭。

    徐人杰仿佛失了魂似的,望著張雨霏的位置,呆呆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雷甜甜看他的模樣,擔(dān)憂地問:“你沒事吧。”

    他如夢初醒,擺手:“我、我沒事。”

    雖然徐人杰說著沒事,人卻明顯失魂落魄起來。雷甜甜找他借筆記,才發(fā)現(xiàn)他一晚上只寫了幾個字。

    但此后的許多天,徐人杰都一直非常正常。

    雷甜甜也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半年后的一個晚上。

    這時,經(jīng)過幾次換座位后,張雨霏的空位早已重新填補上了。她的那一張課桌,被放在了教師的最后頭,漸漸落滿了灰,被大家放滿了抹布。

    這時候因為考了好成績,大家背著老師,開了投影儀用一個晚自習(xí)偷看一場電影。

    是一個叫做《情書》的日本電影。

    講的是因為一封寄錯的信,一位丈夫去世的妻子以外發(fā)現(xiàn)了曾經(jīng)與丈夫同名的女孩,以及一場青春里錯失的愛戀。

    當(dāng)幽暗教室屏幕里,女藤井樹以外翻開了那張借書卡的反面,看見了自己的肖像畫時,整個班上的人都啊了一聲。

    也就是在這一剎那熱鬧黑暗中,雷甜甜忽然發(fā)現(xiàn)了徐人杰神情哀傷得似乎要哭了,再一細看時,卻又沒有了,仿佛那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封圣誕夜,那一封沒有名字的信與蘋果。

    她模糊意識到,或許在很多人心目里,在張雨霏濃墨重彩的愛情故事里,徐人杰連龍?zhí)锥妓悴簧稀?/br>
    但在他的青春里,他卻是唯一的主角。

    ·

    張雨霏離開后的一周后,宇飛在晚自習(xí)回了學(xué)校一趟,找黎青喝酒。

    兩人并一個拖油瓶尚陽,在上次的油膩小飯館里,點了一個菜和一瓶酒和一瓶可樂。

    小黃燈光線昏沉,宇飛他新剪了頭發(fā),是一種張揚的紅發(fā),被發(fā)膠固定著,根根豎起,用橙紅色發(fā)帶束起。穿著有些皺的襯衣,敞著最上頭兩顆扣子的他肩膀里已有了男人的瀟灑與落魄。

    他給自己倒了酒,給黎青倒了酒,又給尚陽倒了杯可樂。

    “小孩喝可樂。”

    尚陽瞪他,心道看你今天心情不好,小爺不和你計較。

    黎青捏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忍一下。

    尚陽順手扣住了黎青的手,反握住不讓他抽開,玩起了他的手指。

    黎青掙不開,只好隨尚陽胡鬧,陪著宇飛喝了幾杯。

    宇飛問了一些黎青學(xué)習(xí)情況、學(xué)校情況、東拉西扯半小時后,宇飛已經(jīng)灌了大半瓶啤 白的酒下肚了。

    放下酒杯,他忽然問道:“她……沒有再回來吧?”

    黎青搖頭:“沒有。”

    沉默了有一分鐘,將一小杯酒一仰而盡后,宇飛輕聲道,“那天我在學(xué)校天臺上。”

    尚陽看向黎青。宇飛不是會隨意與人吐露心聲的人。

    黎青瞥了他一眼,輕輕搖頭:“他喝到量了。”

    尚陽瞥了眼只剩個底兒的酒瓶。

    確實該到量了。

    “我救過她一次。”喝醉后的宇飛臉有些發(fā)白,輕輕笑了一下,像他以往般灑脫不羈,“就在高一開學(xué)的時候,她和她父母一起來報到,正好碰上了我們家老閨女帶我一起去報到。我們倆就碰上了。那會兒,文理還沒分班,很巧,她在六班,我在七班。當(dāng)時我就一個印象——這姑娘文文靜靜的,笑起來可真好看。”

    “晚自習(xí)的時候,大概是不認識路,她讀書好,其他方面卻都太迷糊了。你們是她同學(xué),應(yīng)該都知道吧。那天我們正在開班會,她一下闖到了我們班上,直到咱們班主任問她有事嗎,這閨女才反應(yīng)過來,滿臉通紅的出去。”

    “第三次見面是軍訓(xùn),我準(zhǔn)備翻墻逃課出去打游戲。然后在cao場后頭的花壇小路上,碰上了她和一個女生。那女生送她去醫(yī)務(wù)室,小姑娘力氣小還比她矮半個頭,只能拖著她走。我看得好笑,就上去把人送到了醫(yī)務(wù)室……”

    黎青將宇飛的酒瓶拿走了,給他倒了一杯溫白水。

    自行車鈴聲叮鈴鈴響著,一下一下在寂靜長街上竄出老遠。晚自習(xí)還沒下,上溪高中周圍卻已有三五個逃課的學(xué)生,空氣熱鬧地活了起來。

    “那天那事……”宇飛又灌了一杯,似乎沒注意到酒已經(jīng)變成了水,“不管是別的誰,哪怕是再狠的人再有手段再有權(quán)勢……我拼著命都能幫她,就像我以前幫她一樣。”

    “可……那人是她父母。”

    久久的沉默。

    正因為那人是她的父母,所以誰都無能為力。

    空氣干涸緊張得令尚陽都忍不住灌了一口可樂。

    啪——

    小飯館門被人大力推開了。

    沒料到這會兒還有人來,尚陽三人看向聲音來處。

    雷甜甜氣喘吁吁站在門口,手里攥著一封信,盯著宇飛。

    宇飛起初皺著眉,瞇縫著眼,想認清面前的人是誰。待看清雷甜甜手里的信封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站了起來。

    雷甜甜將一封信拍在了桌上,一個個字像釘子似的往空氣里釘,每一下都能扎出個靜默的停頓。

    “張雨霏讓我給你的。”

    宇飛低頭望著信,手指輕輕觸到了那封信的一角。

    雷甜甜盯著宇飛的目光里仿佛生出了火焰。有那么一瞬間,尚陽甚至懷疑這暴脾氣的姑娘會扇宇飛一個耳光。

    但她最終是克制住了:“宇飛,你對不起她的喜歡。”

    說完她扭頭就走,像一道炮彈,扎進了零星亮著路燈的茫茫夜色中。

    “雷姐!”附近很亂,尚陽有些擔(dān)心雷甜甜一個女生出事,朝黎青與宇飛低聲道,“我去看看她。”

    黎青點頭:“你小心點。”

    尚陽擔(dān)憂地瞥了眼宇飛,轉(zhuǎn)身出了門。

    “來,黎青咱們繼續(xù)喝。”宇飛沒管那封信,而是歪扭著坐下,重新拿起了酒杯,“咱們繼續(xù)喝。”

    黎青把兩人的酒換成了水,和宇飛碰了個杯。

    兩人喝到了上溪高中打晚自習(xí)鈴。黎青被宇飛借口時間太晚了,強行推走了:“你明天還得早起呢,我給耗子他們打個電話就行。”

    耗子是宇飛常帶著玩的幾個手下之一。

    黎青見耗子接了電話說還有五分鐘到,才放心離開。

    他走出店門口,手插著兜,靠在路邊電線桿上等耗子。

    一扭頭,他看見宇飛正站起身,顫抖著想將那封信拿起來,卻因喝醉了動作遲緩,撞到了桌角,手里銀光一閃,似乎有什么東西掉了。

    那是一個很細的銀白色手鏈。

    后來據(jù)雷甜甜回憶說,那是張雨霏常戴的款式。

    但自從那雨夜后,再沒看見她戴過。

    宇飛緩緩蹲下,撿起了那個項鏈,重新攥在手心里,摸到了那張紙,輕輕展開了。

    分明是輕薄的一張紙,他的動作卻沉得仿佛拿著什么千鈞重物。

    再然后,他看見宇飛將信和手鏈一起握在手里,窩在了心口,似乎是難受地弓起了腰,肩膀輕輕顫抖。

    小飯館昏黃油煙燈光下,他仿佛一只正在被抽膽汁的熊。

    很久很久以后,黎青才知道那一封信里只有一句話。

    “青春有你,我不后悔。”

    張雨霏的信和她的人一樣,永遠那么溫柔。

    ·

    尚陽是在教學(xué)樓天臺上找到雷甜甜的,她正在喝果啤。

    原來不止黎青喜歡在難過時來天臺吹風(fēng)。

    他坐到了雷甜甜旁邊:“雷姐,能賞光,給小的一瓶嗎?”

    雷甜甜塞給他一瓶:“四塊五一瓶。”

    尚陽哀嚎:“不是吧,雷姐你摸著良心說,咱們多鐵的哥們了,你下得去手要錢嗎!”

    “我很窮,你不知道嗎?”雷甜甜不復(fù)剛才對宇飛的咄咄逼人,豪邁地翻了個白眼,“我是窮三代,祖宗十八代都是農(nóng)民,上學(xué)的生活費都是我爸媽從牙縫里省出來的,不知道嗎?”

    尚陽沒管她,開了一瓶果啤:“張雨霏的事,大家都挺難過的。你也別這么為難宇飛,他也很為難,畢竟讓張雨霏走的是她父母……”

    “我知道!”雷甜甜打斷。

    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對,雷甜甜聲音低下來,“我知道。”

    “我只是很難過。太難過了。我表姐,我小學(xué)最好的朋友,我初中最好的朋友,都是這么走的。”

    “我以為雨霏會不一樣的。”

    尚陽愣住。他沒想到輟學(xué)的人有這么多。

    雷甜甜看尚陽神色,朝他挑釁一笑:“覺得很震驚吧。都二十一世紀(jì)了,還有這么多輟學(xué)的學(xué)生,不,輟學(xué)的女孩?”

    “同齡人世界的另外一面,家境優(yōu)渥的城里重點學(xué)校的資優(yōu)生?怎么樣,覺得有趣嗎?”

    尚陽怔了怔,才搖頭:“不有趣,我只是有點……震驚。”

    雷甜甜喝了一口果啤,夜風(fēng)颯颯地吹起她短短的鬢發(fā):“其實我一直以為先要輟學(xué)的是我。我家里有一個親jiejie。去年高考的,志愿填報錯了,從一本落到了外省二本,家里咬牙供她復(fù)讀了,花了很多錢。”

    “不過我不埋怨我jiejie,她是個很棒的jiejie。”

    “我只是……”雷甜甜看著尚陽,“有點羨慕你們。”

    “復(fù)讀一年后,我jiejie距離她心儀的學(xué)校仍舊差了五分,最后只上了一個省內(nèi)雙非一本。”

    “挺滑稽的,她的分數(shù)是他們寢室最高的,但她最后錄取的學(xué)校是最差的。”

    “她們寢室六個女孩里,除了她都是江城城區(qū)本地人,家境好學(xué)校資訊發(fā)達父母重視教育。有兩個人憑突擊過的才藝,過了211和985自主招生,比我jiejie低了十三分和十七分,踩著一本線進了我jiejie心儀的學(xué)校。”

    “還有一個人讀了中美合作的商學(xué)院,上了一個排名很高的211,一年六萬學(xué)費。”

    “一個過了一本線,還不滿意最后出了國……”

    “兩個藝考生,一個考攝影,一個考播音主持……藝考生嘛,都不在一條分數(shù)線上,她們是另一種程度的辛苦,沒什么好比較的……”

    “我和你說這些也不是嫉妒或羨慕什么的。只是,我們都清楚地知道,面對你們有太多種選擇與捷徑,而我們什么都沒有。”

    “記得程城誠吧,他那一手畫技天賦難道不好嗎?難道不足夠走藝考嗎?可是他沒那資本支撐起這更合適的選擇。”

    “程城誠每個星期回家都要給家里幫忙打下手。徐成才呢,以他父母的脾氣,他根本回不了家……我呢,每個星期回家,都要幫忙家里干農(nóng)活,聽爸媽細算著這個月能還多少欠債……”

    “那一年,上溪高中和我jiejie同屆的學(xué)生里,有一大半家里沒電腦,不會打字,不會用網(wǎng)頁,更別提在網(wǎng)上完成自招報名了。”

    “這是2012年的事。”

    “也是今年的事,因為今年到現(xiàn)在我也不會用電腦打字。”

    “再和你說個事吧。”

    “以前上溪還有個學(xué)姐,家里很窮的貧困生。借著作為國家貧困生政策,她考上了復(fù)旦。但她從來不敢在學(xué)校里和別人說這件事,因為復(fù)旦論壇上提起這件事,大家都會說憑什么我辛辛苦苦學(xué)了這么多年,要和這種作弊走捷徑的人讀同一所學(xué)校……”

    風(fēng)颯颯地吹著,吹走了這個少女的面上的淚痕。四周是龐大又安靜的夜空,雷甜甜在陽臺上坐了很久,渺小得如一粒沙子。

    亦是堅韌而有野心的砂礫。

    他拍拍褲子起身,錘了一下尚陽肩膀:“今天謝了。聽我倒了這么久的苦水。”

    尚陽扶了一下站起后還在晃蕩的雷甜甜:“沒事。”

    “生在上溪這地方,確實是我們命不好。”雷甜甜仰望著浩渺的夜空,眉宇堅韌,“但老娘這輩子最不信的就是命,你讓我不好過,我偏要過得好。”

    “賊老天,給我等著吧!”

    “哈哈哈哈哈……”

    尚陽瞥了眼雷甜甜腳底下的七八個啤酒瓶。

    貌似這位喝得也有點多。

    將雷甜甜送到寢室,看著她室友將她接進去后,尚陽一個人在天臺上坐了許久,喝完了一瓶啤酒。

    雷甜甜的話如一個鑰匙,向他打開了這世界的另一面。

    黎青們的世界。

    他開始理解上溪高中一班的同學(xué)們。

    上溪,或者說如上溪這樣的農(nóng)村、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地區(qū),受環(huán)境催使,確實會有很多不思進取的差生,如職高那群混混,也如七班那群得過且過的學(xué)生。

    但也有如一班一樣想認真向上的學(xué)生。

    他們會上課認真學(xué)習(xí),下課認真做筆記,每一次月考后為成績?nèi)魏我唤z波動而憂心……

    他們會為了高考熬夜到十二點甚至兩點,第二天再六點半起床,困了就用風(fēng)油精瘋狂辣眼睛。

    他們中考成績也不一定比省一高的人差,很多只是因為跨區(qū)報考要交借讀費,或者……負擔(dān)不起生活費……

    哪怕生在上溪,他們也想改變自己命運與未來。

    在混混中學(xué)就讀,并不代表他們是只想混混。

    被迫出生在這一片土地上,他們沒有任何選擇權(quán)。

    只是……

    與他省一高的同學(xué)相比,他們不僅起點差太遠,走的路更是荊棘滿布的hard模式。

    每走出一步,他們都可能被這片土地生出的阻力拉回來。

    或如張雨霏般,有一對重男輕女的讀書無用論的父母。

    亦或是如徐成才般,因為成為小家庭唯一改變命運的希望,而被逼得幾乎自殺。

    再或者如雷甜甜般,連生活費都負擔(dān)不起,讀得擔(dān)心心驚。

    又或者如程城誠般,縱然得上天恩賜,有了另一種選擇,卻無能為力實現(xiàn)。

    亦或者如宇飛般,艱難回頭是岸后,卻被周圍泥濘般的環(huán)境拽回來。

    最后天才才華橫溢如黎青,也會遭遇到底層惡意的反噬,未來之路險些扼殺在十四歲。

    世界并沒有多少真天才,大多數(shù)人終其一生都只是智力普通的人,一輩子在同一條通往未來的路上掙扎。

    只是同樣的路,黎青們的路要狹窄得多,也要泥濘荊棘得多。

    農(nóng)村的初中,每年高中平均升學(xué)率只有31%,而教育條件更優(yōu)越的市里,這個比例可以達到90%多。

    上溪本地初中升學(xué)率是10%。

    脫產(chǎn)學(xué)習(xí),于他和戚沉林依然,亦或者許多普普通通的省一高的同學(xué)們,都是太簡單的一個狀態(tài)。

    于黎青們只是一個奢望。

    惡性循環(huán)是,因為升學(xué)率差,成績差,教育資源傾瀉愈發(fā)少,上溪高中師資軟件與教學(xué)環(huán)境等硬件都要比其他地方慢上一步。

    由于教育資源匱乏,上溪高中學(xué)生們本就艱難的路會更坎坷。

    在這個公立教育占主流的時代,這份差距都會這么大。

    那么在未來,更多培訓(xùn)班林立或著精英教育私立高中開始普及后,優(yōu)質(zhì)教育淪為一種商品大批流向付得起錢的人后,這一群想要向上的學(xué)生該怎么辦?

    他們還有未來的可能嗎?

    教育資源不公平。

    他想到了這個尚厚德在就任上溪高中校長時的講話里反復(fù)提及的詞。

    他忽然理解尚厚德當(dāng)初為什么要來到上溪高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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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張雨霏人物形象有原型,是我小學(xué)初中高中十一年的同窗。

    我們倆雖然不是好朋友,但關(guān)系也算不錯。

    我大一那一年,她結(jié)婚了。

    不知怎么評價她的命運,所以用筆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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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配角戲份比較多,我想過平衡一下,但是因為到了一個配角的結(jié)局的地方,許多關(guān)系要交代,沒辦法錯開,干脆一口氣全交代了算了。

    后面就不會有這么重的配角戲了。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