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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李琊瞇起眼,不放過他任何微小的表情變化,“你來過。” 他并不答話,她泄氣似的說:“唉,男的都一樣。” 葉釗這才側過臉來瞧她一眼,“你在想些什么?” “別不承認。” 他笑了一聲,“沒人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你過來玩的?” “玩什么啊,商務性的聚會。” “大忙人。” “可不是,他們好煩的,非要逮著人喝酒唱歌。” “嗯。” 沿路的光映在他的臉上,描摹出堪比大衛的雕塑。李琊湊到他身邊,“你賣保險是不是也有很多應酬?” “別鬧。”他抓住她撐在檔桿旁的手,放回她腿上。 李琊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攪亂了心神,掌心在腿上蹭了又蹭,才問:“是不是?” 他斜著看她,眼尾上揚,有些似笑非笑,“跟大忙人比起來,不算多。” “我開玩笑的,哪有葉叔叔忙。”她臉上的漩渦深深,如颶風在海面卷出的浪口,翻 騰到人心里。 他一手扶在方向盤上,一手抬起來摸了摸脖頸,“不是說不叫我葉叔叔。” 看著那骨節分明的手撫過清晰的喉結線條,她悶咳一聲,“也是,怎么能把你和那些個討人厭的家伙并列。” “哦,不討厭我了?” “我。”她一時語塞,支支吾吾地說,“我,什么時候討厭你了?” 他笑著看過來,她在他褐色的眸眼里看見玩味,心里一惱,轉過去盯住窗沿,半晌才說:“葉釗!” 葉釗看著前方,“去哪兒,茶樓?” “嗯。”李琊看見沿途的超市,掏出零錢放在駕駛臺上,“上次的布丁忘了給錢。” “不用了,我請你吃的。” “那怎么好意思。” “給你當司機就好意思得很。”他輕聲說。明明是惹人生氣的話,卻叫他說得這樣溫柔。 “你說的。”她把錢收回來,望著窗外浮動的景像,沒由來地說,“我累了。” 他沒有接話,打開車載電臺。DJ和聽眾連線,絮絮叨叨說著情感糾葛。 李琊仍覺得悶,忍不住開口道:“一直不懂這些節目為什么有人聽,都是煩心事,不覺得無聊么。” 葉釗知她是沒話找話說,并不是要他回答,于是切了一個放音樂的電臺。 不多時便到了目的地,她道謝后下車,走到茶樓門口,轉身尋那輛別克,卻只模糊看到一點,倏地就消失了。 這一天過得很漫長,李琊想了很多事,多到心里裝不下。窗外看不見月亮,她躺在床上,毛巾裹著濕發,水從鬢角流到耳垂上,她漸漸睡著了。 * 早春的夜寒冷而漫長,樓外貓兒叫春,如嬰孩撕心裂肺的啼哭,又像怨女幽幽索魂,驚悚駭人。窗臺上的盆栽生了新的枝葉,唯一的花骨朵在風中搖搖欲墜。 葉釗坐在電腦前,出神地看著屏幕。文檔里是一篇短篇小說,講述著并不動人的愛情故事。密密麻麻的字浮了起來,變成一角的硬幣,嘩啦啦砸在他身上。 他自嘲地笑了笑,落下筆名,把文件添加到郵件里,發送至編輯的郵箱。 已發送列表有好幾個不同的地址,寄件人的筆名也隨之變化,“一頁”“果殼”“1979”……隨手揀來的一般,唯獨沒有“葉釗”。這些筆名發表的短篇小說,也像隨手寫的一般,爛俗到供人消遣都不格。 秦山曾建議,“現在網絡小說也發展起來了,你這水平去寫還不是信手拈來?” 哪有這么簡單,他寫不出像樣的作品,更寫不出打動人心的故事,唯有寫許許多多的無聊短篇,賺些微薄的稿費來維持生活。 “葉釗”早在七年前就沉睡了。 大霧逐漸散去,天邊能見著些陽光了,李琊到了山腳下,提著行李箱去攔的士。 前面的人搶先上了,的士揚長而去。停靠在一邊的摩托車司機說:“坐摩托嘛!五塊!” 她指著行李箱,“拉不動。” 司機忙說:“得行,我用繩子給你捆起。” 有好幾輛摩托車載著學生飆上坡道,不見的士的蹤影,她只好上了摩托后座。 涼風吹得她頭發在空中亂舞,灌進她領口里,浸得牙齒都打起架來。 大學修建在半山腰,聽上去多少令人匪夷所思。不過當地人早已見怪不怪,發大水救災會用船將整棟樓拖走的城市,出現任何形式的建筑都不會令人驚訝。 李琊推著行李箱走進校門,女孩們手挽著手說笑,別離了一個假期的戀人在擁抱,林 蔭道上,一草一木都滿是歡喜。 宿舍里其余三個室友都到了,分享著從家鄉帶來的特產,見她來了,其中一人打了聲招呼,另外兩人將她當做空氣,壓低聲音繼續說著她們的。 她簡單地收拾好床位,拎著帆布包出門。 室友們瞬間提高了聲音,“哇,她一來就喪著臉,喪給誰看啊?” “有什么了不起的!” “交際花嘛,自以為高人一等……” 李琊抬腳,輕輕推開宿舍門,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們,“怎么過了兩個月你們還是那么嘴賤啊?” 這三人愣了一下,一人反應過來,怒道:“你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