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 八
遼,魯王府 一晃月余,七歌即將臨盆。 已經入夜,八敏將產婆和助手送進房中,自己出了院子,去魯王耶律聰德身邊了。 孩子露出頭的時候,產婆朝助手使了個眼色,助手了然,出手迅速,將屋內兩個侍女眼線捂上嘴扭斷了脖子,放在一邊。 助手又快速打開了一個楞骨處有細密鏤空工藝的小木箱,孩子生出來后,剪斷臍帶之時,助手快速用厚被子將七歌包好,蜷起七歌的身體將七歌塞入小木箱里。 產婆拍打了嬰兒的屁股,隨著一聲啼哭,木箱重重蓋好,推到了最靠近門口的角落。 產房里忽然傳出產婆和助理大聲呼救求饒的聲音:“啊!救命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只是產婆,什么都不知道,求您了!” 門口守衛聽見聲音不對,立刻沖進屋內,看見窗口大開,地上躺著兩個侍女的尸體,還有一旁抱著嬰兒驚嚇過度瑟縮在一角的產婆和助手。 產婆道:“那!產婦殺了人跑了!” 侍衛們趴上窗口向外看去,確實有個黑影跌得撞撞的逃跑,大喊一聲:“追!”領頭的從房間跑出來正要追上去,正撞見耶律聰德帶著一個端著湯藥的侍女走過來,問道:“出了什么事?” 侍衛道:“是郡主,生完孩子,殺人跳窗,逃走了,屬下看得清楚,沒錯,往西逃了!” 耶律聰德一愣道:“還不快追!”守在院中的侍衛們全部追了出去。耶律聰德看見屋內的狀況,又看見抱著孩子縮在一角的產婆,伸手接過孩子,對八敏道:“孩子不錯,還是個男孩,暫時交由你照看吧。” 八敏接過孩子道:“是,父王。” 耶律聰德看著嚇得不輕的產婆和助手道:“多給些賞錢,送出府去吧。” 八敏道:“好。” 已過了子時,耶律聰德拂袖而去。此時過來兩個侍衛裝扮的人,進屋趁著夜色和四下無人,悄悄將門口的小木箱抬了出去,抬到了廚房。 王府廚房處有個角門,是為了方便菜販子送菜,和扔剩飯剩菜和垃圾用的。兩個侍衛將小木盒從角門抬出王府,放在等在角門處的菜車,菜販子點點頭,用菜葉子將小木箱埋了埋,趕著車走了。專門給王公貴族府上送菜的菜車都有通行牌子,天天都進進出出的送菜,菜販子早就跟城中各處守衛混得臉熟了,都懶得查他們這些菜車,就這樣直接將車趕出了城。 城外隱蔽處挺停著一輛馬車,菜販子將車趕過去,馬車上的人迅速將小木箱移到馬車上,朝著茫茫草原奔去。 第二日,八敏抱著孩子在屋內,見青璃進來了,就悄聲問道:“如何?” 青璃道:“順利,已經在乙室部族中秘密保護起來了。在遼境耶律聰德勢大,等七歌調養好身體,我再想辦法把她送到大宋。” 八敏道:“好。莫娘說的沒錯,昨晚耶律聰德又想故技重施,端著湯藥去產房,哼,他必將不得好死!” 青璃看著自己和七歌的兒子,心中激動無比,卻只是抿了抿嘴角。 八敏道:“這個‘明笑陽’的兒子有什么用,你打探出來了嗎?” 青璃憂慮道:“還沒有。” 宋,皇宮。 當皇帝的趙清接到一份奇怪的折子,是遼使團請求入京的折子,原因是尋找郡馬。便將這折子送到了太上皇那里。 太上皇看著折子沉默了一會兒道:“嗯,讓他們來。” 二月二龍抬頭,歲月靜好。 明樂剛進府門,就跟院子里抱著果果的明笑陽和抱著玉澤的明玦宣布道:“喜事啊,我剛從沈府回來,下個月三月三,康王哥哥要和沈jiejie成親了!” 明樂伸手接過自己的兒子:“早知道是這結果,何必折騰了這么多年,人生短暫,相聚不易,浪費了大大不該呀,是吧玦哥?” 明玦滿臉幸福的看著明樂:“嗯,樂兒說的是。” 明樂道:“我只知道康王哥哥追了沈jiejie很久,具體是多久我都不記得了。” 坐在院里亭中的趙安辰一直看著哄孩子的明笑陽,聽見自己三哥要成親便也走過來站在明笑陽身邊。 明笑陽道:“當初趙澈對沈凌霜一見鐘情的時候,我就在場,那場面,哈哈哈,太血腥了,細算起來快六年了,服了!” 明樂笑道:“康王哥哥不是一般人啊,我也服了。” 趙安辰:“……” 明樂睨了一眼趙安辰,高了高聲調嘆道:“人生短暫啊!有的事啊,趕早不趕晚,多一刻是一刻呀!”說完側頭看向明玦,小兩口感情好得很,羨煞旁人。 趙安辰看著逗果果的明笑陽,眼中柔情一言難盡。明笑陽調笑道:“如今官家有了皇后,雖然不是伉儷情深,也算是良配,康王也得償所愿了,好事啊,可憐本公子我,還沒人要啊。” 趙安辰眼中飄過一個不可言喻的情緒。 明玦道:“陽陽,這就是你自己作妖作的,你瞧你貼的告示,那是什么啊?你這般胡鬧何時能成親?” 明樂笑道:“蘿卜白菜各有所愛,我哥自己的事,咱們就別cao心了。” 給果果曬夠了太陽送回書房的搖籃里,明笑陽搖了兩下:“果果真可愛,這么快就睡著了,嘿嘿。” 趙安辰拉過明笑陽:“何時回暖園成親?” 明笑陽悄聲道:“隨時。”雙臂掛在趙安辰脖子上,笑吟吟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趙安辰攬著明笑陽的腰緊了緊:“好,明天。” 明笑陽調笑道:“你看你,如霜似雪的,竟然這么性急,太不純潔了,哈哈。” 趙安辰吻住明笑陽胡說八道的嘴,享受了一番:“確實很急。” 明笑陽佯裝不滿:“喂,別人成親都是轟轟烈烈的,輪到我就得安安靜靜地跟你回暖園啊?我爹娘不同意,你爹娘不同意怎么辦?” 趙安辰道:“我不接受任何反對意見,樂兒說得對,人生短暫,不能給別人打擾我們的機會。你是我的,誰反對都沒用。況且我不覺得云姨會反對你嫁給我。” 明笑陽道:“吼!什么叫我嫁給你,我可是個真男人!” 趙安辰道:“好,那就是我嫁給你,你想怎么說都行。” 明笑陽道:“嗯,這還差不多,那我明天娶你可好?” 趙安辰寵溺一笑:“好。”又親了親明笑陽俊美的臉蛋。 傍晚,白赫云道:“遼使訪宋,不知為何給咱們家送來拜帖,說是找你的,你在遼境的時候闖了什么禍嗎?” 明笑陽道:“我沒有啊。” 白赫云道:“明天別亂跑,在府里呆著,遼使找你什么事,明天看看再說吧。” 明笑陽不情不愿地“哦”了一聲,偷偷瞄了一眼趙安辰。 趙安辰:“……” 次日一早,幾個契丹裝扮的遼使很有禮貌地拜訪了武國公府。眾人落座后,遼使在座位上右手放在左胸,向前頷首欠身:“國公大人,云夫人,我們今日是來府上道喜的。就在半月前,我們北院大王魯王的郡主產下一子,十分漂亮,聰明可愛。” 眾人:“……”你們王爺家的郡主生孩子到大宋武國公府上道喜? 遼使微笑道:“哦,這個可愛的小公子正是您二位貴人的孫子,就是明公子的親生骨rou,孩子自然是姓明,但是尚未取名,還請明家給小公子取個名字才好啊。” 遼使語驚四座,頓時堂中死寂無聲。所有人都死盯著明笑陽的臉,明笑陽被驚得目瞪口呆,看著趙安辰驚訝的眼神,支吾道:“這玩笑不能亂開的啊,我怎么可能有兒子呢?不可能啊!” 白赫云道:“遼使所言之事可有查實嗎?” 遼使道:“是的,在下所言句句屬實。” 明笑陽道:“開什么玩笑,孩子也能拿來隨便栽贓啊?” 遼使道:“明公子莫要激動,喜得貴子本就是好事,可以促進兩國友好嘛,怎么能叫栽贓呢?我們千里迢迢來向郡馬報喜,當然不會開玩笑的。要不郡馬同我們回去看看小公子吧,一看便知,在下有幸得以一見,長得和郡馬一模一樣啊,很英俊,可喜可賀。” 明瑞然心道:“我孫子?” 白赫云心道:“什么情況?金玉沒跟我匯報笑陽在遼境還有這么一檔子事啊?” 明樂大為吃驚,心道:“哥這回闖下大禍了。”瞄了一眼趙安辰那張即將雪崩的死人臉。 明玦看明笑陽的表情就知道這事沒那么簡單,絕對有蹊蹺:“貴國的郡主芳名為何呀?” 遼使毫不避諱:“郡主名叫耶律七歌,在宋化名叫趙七歌。” 明笑陽心中大驚:“!!!” 趙安辰:“!!!”忽然想起明笑陽的那次夜不歸家,回來時身上還沾染著女人的氣息,頓時心像被匕首狠狠刺了一刀般疼痛,各種的不是滋味起伏翻涌。 遼使道:“明公子認識我家郡主吧?” 明笑陽眉間蹙起:“趙七歌,我認識。” 遼使道:“那您定然記得與我家郡主共度良宵吧。” 明笑陽猶疑道:“是,我記得。” 眾人:“……”這事八成是真的了。 明笑陽腦中拼命搜尋著那天發生的所有細節,實在不記得自己有對趙七歌做了什么過分的事,只是聽別人說自己酒品不好,醉酒后會非禮別人,而那日兩人在床上醒來之時確實是沒穿衣服,rou挨rou地躺在同一張床上,有段記憶確實想不來了。想到此處,明笑陽心里也開始打鼓,十分地不確定那個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又想到懷孕生子時間也剛好對的上,這下糟了。 明笑陽抬手扶額捏了捏自己的太陽xue,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七歌在哪?” 遼使道:“半月前在魯王府誕下小公子,自然是在魯王府的。” 白赫云問道:“笑陽,卻有此事嗎?你和那位郡主過了一夜?” 明笑陽道:“是。” 白赫云道:“那孩子是你的?”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死盯著明笑陽等他說出答案。明笑陽道:“我不確定那個孩子是不是我的。” 好吧,所有人都明白了,明笑陽和那個郡主確實發生過關系了。 明瑞然道:“嗯,遼使來府上道喜,一路辛苦了,事情我們已經清楚,至于孩子的姓氏,郡主府上可以自行決定,我們不強求,孩子的名字也勞煩王府自行取便好,我們沒有意見。遼使可否還有其他事?” 遼使一聽,明瑞然是不想認這個孩子了:“哦,那就沒有別的事了,武國公的話我定當帶到,您放心。還有就是,魯王素來治家嚴格,明家又是門當戶對,若是能結成一門好親事,也是件喜事,郡主和小公子自然是有名分的。若是明家不認這個孩子,那就是郡主不守家規,行為放蕩所生的野種,不能為皇室貴族血脈所容,如若是這樣的話,郡主和孩子都會被魯王處死以正家規。” 明樂道:“你們嚇唬誰呢?那是你們自家的郡主,殺不殺的要挾得著我們嗎?你們王爺還當真能殺了自己的女兒和外孫不成?” 一語道出,提醒了明笑陽一件事,忽然想起趙七歌渾身上下觸目驚心的傷痕,就知道她那個混蛋爹能干的出來殺趙七歌的事,對自己女兒尚且如此,何況外孫?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暫且不論,現在能確定的就是如果不認這個孩子,趙七歌和孩子都會死,孩子是無辜的。 遼使道:“無妨,既然明府不愿意結這門親事,我們也不勉強,我回去如實稟報就好,那我們就不多叨擾了,告辭。”起身行禮,意欲出府返程。 明笑陽突然站起追到院中喊道:“等等,我想起來了,孩子是我的!就是我明笑陽的兒子,我認!”明笑陽與趙七歌相談甚歡,料定以趙七歌通透豪爽的性情定然不會胡言亂語栽贓他的。 趙安辰滿眼血絲,放在腿上的雙拳早已攥的死死的,平日的面無表情,此時也藏不住破冰而出的慍怒。 明樂心道:“完了,全完了,哥的人生啊,默哀……” 白赫云以前想象過抱孫子時的喜悅,后來知道沒戲了,但怎么也想不到這個孫子來得這么驚悚,令人難以接受。 白赫云拍案大怒,一聲大喝:“明笑陽!這個孩子明府不認,你若執意要認,你就不再是明家的人!” 白赫云這一吼,明樂明玦全都怔住了。明樂道:“娘!” 明玦道:“陽陽雖然有錯,但不能啊娘。” 白赫云道:“我白赫云向來說一不二,天下盡知,明笑陽,從此不是我兒子,不是武國公府的公子,明笑陽品行不端,沒有資格成為白氏的少主,我立即擬書昭告白氏,自今日起,我白赫云與明笑陽斷絕母子關系,他與我白氏再無瓜葛!” 明樂突然跪下:“爹?爹!” 明瑞然嘆了口氣,冷聲道:“我認同夫人的決定。明笑陽,即日起逐出明家!我也會擬書上表,公諸朝野!” 明玦抱過明樂,對眼下這情勢也毫無辦法。不愉快的氣氛在武國公府中四溢須臾,昭示著此事就這樣塵埃落定,再無更改 明笑陽獨自慌亂地站在院中看著堂上失望決絕的爹娘,跪在地上求爹娘的樂兒,瞥見趙安辰望著自己的難過眼神,讓明笑陽心頭猛然一緊,陣陣刺痛,不覺間眸中紅絲隱染,緩緩跪地,向著爹娘三拜,心中定念,必須要當著七歌的面問清楚,刻不容緩,起身出府,騎上天佑向北疾馳而去。 遼使見這情形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這有點太出乎意料,這算是認還是不認啊?這怎么辦?嘆了口氣,搖著頭拂袖離開了。 趙安辰緩緩站起,冷冷說道:“……別人不要他,我要。” 見明笑陽跑了,立刻上馬追去。 明樂仿佛明白了,喃喃道:“爹娘沒錯。如果是我,我也會這么做。” 明玦道:“沒有別的辦法了,爹娘也是有苦衷的,只有這么做才能使陽陽不受人脅迫,也能避免兩國之間再起風波。” 明瑞然道:“嗯,只能暫且如此了。” 白赫云道:“明璇,我們進宮吧。” 明瑞然點頭道:“嗯,確實得想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