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云變 三
邊關捷報連連,朝上官家明顯心情不錯,百官更是溜須拍馬極盡能事,哄得官家紅光滿面,高高興興下了朝沒有去書房,而是去了御花園休閑愜意了一番。 官家看到皇后和四皇子也在游園,皇后站在一旁看四皇子在湖邊放風箏,四皇子蠢蠢的,沒多一會兒風箏就掛在了樹上,官家走過去瞇著眼仰頭看,道:“沒事,不高!” 皇后和四皇子都趕緊行禮,官家盯著風箏沒看他們,隨意朝身后揮了揮袖子道:“免禮免禮!”又往樹下走了幾步,說道:“就這樣的樹,朕也拿得到!都別管,朕來!”說著就要爬樹。 哎呦,這一舉動可是嚇壞了跟班太監,慌忙趴過去墊腳,生怕陛下摔了。官家揮揮手道:“不用不用,朕小時候經常和白將軍一起爬樹,哈哈哈,白將軍在邊關打勝仗,朕今日定當爬了這棵樹不可!哈哈!”興致勃勃地擼胳膊挽袖子就爬了上去,拿到風箏丟下去給四皇子,四皇子接著風箏高興道:“謝謝父皇!” 官家回身要下樹,忽然一個沒站穩摔了下來!這下可把在場的人嚇得魂煙出竅,都慌忙上去攙扶。皇后和四皇子也是嚇得不輕,趕緊過去看。只見官家輕輕擺了下手:“沒事……”就昏了過去。 眾人都聚到了官家寢殿,福寧殿外還有不少朝臣,殿內各位妃子、幾個王爺和四皇子都到齊了,一群太醫圍著龍榻會診,研究了半天得出個結論:“皇后娘娘,各位王爺,陛下五臟六腑和筋骨倒是沒事,只是不慎摔到了頭部,顱內淤血,所以昏迷不醒。” 皇后問道:“陛下怎么才能醒來?” 太醫說:“日日用熱布巾敷三次,每次半個時辰,如果順利的話大約三天就能醒了。” 康王急道:“那不順利呢?” 太醫道:“這…如果不順利的話…要是七天醒不過來,那就會因無法進食枯竭而死啊……” 慶王叫道:“什么???” 皇后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太醫道:“陛下是顱內淤血,照理說跌打損傷造成的淤血,吃些活血化瘀的藥,會好的快,可陛下瘀血剛好壓到了腦中經脈導致昏迷不醒,這藥也是喝不下的,顱內無法行針,只能熱敷了。” 趙安辰覺得事情會變得十分復雜,趁著所有人都在,命令內侍道:“立刻召集所有朝臣于福寧殿外等候!” 皇后道:“寧王為何召集朝臣?” 趙安辰道:“父皇如此,不能理政,為防有人趁亂禍亂朝綱,橫生變數,有些事還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議一議的好,四哥三哥五哥有意見嗎?” 康王道:“全聽六弟的!” 慶王道:“六弟說了算!” 四皇子道:“我,我不知道……” 皇后看著四皇子一聲嘆息,搖了搖頭,瞪了一眼寧王,轉身出去,到偏殿歇息。 珍妃和虞淑妃完全沒有主意,一聲不吭的站在殿內,都悄悄偷瞄著從未見過的靜貴妃。 趙安辰道:“所有皇子在父皇醒來前,全部在福寧殿守著,以防不測。” 康王也毫無辦法,只得站在六弟身邊,不說話。 慶王隔著康王小聲問道:“六弟啊,全部守在這兒……嗎?” 趙安辰道:“唉……五哥不要鬧,這是大事,至少先把朝局穩定下來,大宋不亂,再從長計議。” 慶王小聲道:“哦。” 四皇子就像個木頭一樣點頭稱是。 穆靜芙對趙安辰輕聲道:“叫人把笑陽叫來。” 趙安辰愣了一下,想起明笑陽會醫術,輕聲道:“嗯。”轉身對著內侍道:“去寧王府,告訴管家,即刻尋找明小公子,叫明小公子馬上進宮來福寧殿。” 康王輕問:“為何叫明兄?” 慶王小聲道:“武國公不在,又要召集群臣,當然得叫小武國公來啊,三哥真笨。” 康王道:“哦……” 趙安辰看了一眼倆哥哥,什么都沒說。 過了一個時辰,明笑陽跟著內侍來到福寧殿,看見幾個玩伴兒都在,官家躺在床上,本能地走到趙安辰身邊站好,擔憂地輕聲問道:“怎么回事啊?你爹怎么了?” 靜貴妃緩緩走過來,看著明笑陽:“本宮聽說明公子見多識廣,會些醫術,在峭壁上摘過奇藥醫好了羅將軍的夫人,明公子又是武國公之子,必是可信之人,不如也來看看,可有什么宮中太醫不知道的辦法?” 眾人皆看向明笑陽,明笑陽一看這位說話的娘娘,立刻認出了這是靜姨!剛想張口叫靜姨,一想:“不對,小時候靜姨甚是疼我,又是娘的故交,雖是十年未見,可這稱呼也太生分了”張口說道:“既然如此,我便看看罷。” 靜貴妃,微笑著輕輕拉起明笑陽的小臂,在眾人注視之下將明笑陽引到官家身旁,手上不經意間用了一成功力輕捏了一下明笑陽,用極細微的聲音悄聲道:“笑陽,想想你娘說過什么,不要說話,默默去做。” 緩緩放開明笑陽的手臂,退了半步,沉穩地站在了床榻旁。 靜貴妃聲音極微,旁人聽不清,但明笑陽的耳力想要聽清完全不是問題。明笑陽沒說話,看著官家,心道:“哎呀,靜姨啊,這不是拿鴨子上架嘛,從小到大,我娘說過無數句話,您說的是哪一句啊?完全想不起來啊!” 聽內侍說,官家是因為摔到頭了,昏迷不醒,說是摔了后腦勺,便俯身一手輕抬官家頭部,一手伸到頭下摸了摸,心中驚奇:“這怎么摔的?連個包都沒有?也沒摔壞!” 眾人都抻著脖子使勁兒張望,明笑陽搭了個脈,心道:“嗯,確實腦內經絡不通,是淤血所致,……嗯……嗯?” 明笑陽忽然想起兩年前娘在竹齋跟自己說過一些話,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白赫云道:“笑陽,人如果摔到了頭,昏迷不醒的幾種治療方法你已經背得很熟了,但是還有一種,就是藥物造成的癥狀,與摔到頭昏迷不醒一模一樣,但并非是磕碰摔傷所致。” 明笑陽問:“什么藥?” 白赫云道:“幻谷草,凡是中了幻谷草的毒,就會如此。” 明笑陽又問道:“幻谷草?書上沒有。” 白赫云笑道:“這是白氏醫道毒術里的秘術之一,這幻谷草是白氏培植出來的草藥物種,書中自然沒有,中毒者左手掌心上方,無名指根部會有一顆黃豆大小的腫塊,類似于筋包,藏于皮rou之中,表面看不出,診脈也診不出。” 明笑陽道:“如何解?” 白赫云道:“有解藥。含于口中半日可解,一顆即可。解藥就在我的椅子腿中。此藥不可交予白氏家主之外的任何人,如果中毒者服用解藥,可解毒,若是沒中幻谷草的人服了,會速死,無解,此藥定要謹慎保管。” 明笑陽問道:“知道了,娘,解藥如何配的?” 白赫云笑道:“以后你自然會知道,不急。還有,如果一個人不吃不喝昏迷七天同樣會斃命。” 明笑陽道:“嗯,記住了。” 明笑陽想到此處,又借診脈之便,悄悄摸了一下官家的左手無名指根部,心道:“果然!”明笑陽回頭剛想說話,就見靜貴妃眼睛一瞇,輕輕搖了一下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明笑陽說道:“嗯,是摔到了頭,用熱布巾敷個三天就能醒,要是七天醒不了,那就死了。” 眾人長吁一口氣,慶王道:“和太醫說的一樣。” 明笑陽又站回趙安辰身旁,貼緊緊,趙安辰悄悄向旁邊躲了躲,移了腳步和他保持距離。明笑陽先是不開心地一噘嘴,后又想清楚了,好像在外人面前兩家并不親近,就是君臣。明笑陽抬眼看了看,在場的這么多“外人”,心中了然,乖巧地用眼角睨了一下趙安辰,心道:“假正經,裝得真像,不知是誰日日與我同睡,慶王說趙逸整日一幅生人莫近的冰冷模樣,大概就是這樣了吧,從小到大還第一次見他對我這般態度,哈哈,真好玩!” 明笑陽看到趙安辰臉上除了故作冰冷以外,還有很深的擔憂和焦急難過,明笑陽心里也開始有些不好受,看著趙安辰憂心忡忡,好生心疼,心道:“我想告訴找你,你爹他沒事,可情境也不允許啊,我無法多言,對不起啊趙逸,不要那么難過了好不好”瞄了幾下趙安辰的側臉,郁悶地低下頭去。 過了兩個時辰,朝臣們都到了福寧殿前,在階下齊齊站好。皇后和眾妃走出殿外,王爺們緊隨其后也出了福寧殿,明笑陽也想跟著走出去,卻被趙安辰悄悄拉了一下,悄聲道:“你看著我爹,任誰都不許靠近。” 明笑陽老老實實地站在床旁沒有出去。 皇室全員靜立于階上,皇后道:“眾位卿家,陛下今日于御花園中不慎摔倒,碰到頭部,至今昏迷不醒,太醫診斷,或三天醒來,若七天不醒,陛下就會因水米不進枯竭崩逝,暫時無法處理朝政,現在要議一議,由誰來主理朝政,保我大宋臨危不亂。” 幾位朝中重臣道:“可否讓老臣們進殿探望一下官家情況再做商議啊?” 皇后剛想說話,趙安辰就開口道:“幾位大臣在朝中都是德高望重,中流砥柱,如今我父皇身體欠安,理應請眾位大臣查明情況再做商議,請。” 大約二十幾位老臣緩緩進入福寧殿,看了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官家,有幾位老臣還喚了幾聲:“陛下!陛下?” 見到官家呼吸起伏均勻,面色如常,只是叫不醒,又有太醫診斷,事實如此,都輕輕出了福寧殿。胡杭也在其中,看到床上躺的官家,又看了一眼皇后,示意皇后到偏殿。 胡杭問皇后:“怎么回事,是意外嗎?” 皇后道:“我與四皇子在花園放風箏,四皇子風箏落于樹上,官家一時興起爬上去取風箏,不慎摔了下來,確實是意外,我看得清清楚楚。” 胡杭小聲道:“嗯,知道了。”說完面不改色,也隨著諸位重臣出了福寧殿,重新于階下站好。 胡杭心道:“早不昏晚不昏,偏偏此時昏,真是天助老夫啊,摔得好!明笑陽在這兒干什么?為何沒跟著爹娘出征?不過無妨,我手握京城所有禁軍,還怕他個小兔崽子不成。” 年過八旬的高老太師道:“既然如此,皇室眾位王爺已然齊聚于此,官家又尚未立儲,不如眾位王爺商議一人來主持朝政如何?” 皇后道:“那就由四……” 趙安辰道:“我認為慶王殿下適合,各位王兄意下如何?” 四皇子木木地點點頭道:“好,我贊同寧王。” 皇后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得站著往下聽。 康王一聽不是自己,連忙道:“本王也贊同。” 慶王不樂意了,沖著趙安辰沉聲說道:“六弟!你干什么?我不要!” 趙安辰快速地低聲道:“讓你上你就上,哪那么多廢話,要么去主政,要么在福寧殿日日守著父皇,你選一個吧!” 慶王毫不猶豫地說:“我選守著父皇!” 趙安辰道:“朝中之事若是不決可以來問我,次日再定也不遲,如遇急事,即刻遣人來問我也成,要是有人趁此時機對父皇下手,你可擋得住嗎?” 慶王一驚,立刻對著朝臣大聲說道:“嗯!我也覺得我比較合適。”說話間小腿發抖,汗如雨下,心中吶喊:“父皇呀,趕緊起來吧,您再不起來,兒臣可就要先您一步去了!” 朝臣們都知道“二王三板斧”,有些大臣頗有微詞,不過目前也沒有辦法。幾個品高年紀大的重臣互相輕聲交流了一下,只能暫且如此定下了,道:“那就由慶王殿下暫時主政吧。” 此事已妥,朝臣散去。 胡懷微微一笑,心道:“誰上都一樣,過不了幾日都是刀下亡魂!” 明笑陽見眾位娘娘和王爺又重新回到福寧殿中,看趙安辰面色不改,靜姨也一如方才,想必也沒什么事,只是看到這個最后跟進來的慶王倒是面如死灰,渾身顫抖地飄了過來。 明笑陽小聲問道:“趙清你沒事吧?” 慶王伸著兩個胳膊抱向明笑陽的脖子,掛在明笑陽身上嗚咽道:“明兄啊,我太難了……” 明笑陽輕拍其背,小聲安慰道:“啊,沒事沒事,活著就沒事,不哭了啊,都看著呢,快站好!”說罷拆下圈在自己脖子上兩只手,扶他站好。 殿里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是哭笑不得,沒眼看地別過臉去,皇后滿臉憤然地瞪著也吭不出一句話來,幾個妃子想笑又得憋著,畢竟旁邊還躺著個昏迷不醒的官家,此時笑出聲可是大逆不道了。 趙安辰見到慶王抱著明笑陽哭,臉都快陰出水來了,冷聲說道:“既然明公子在此也無事,不如早些回府歇息吧。” 明笑陽看了一眼趙安辰冷冰冰的臉,“哦”了一聲,又向靜貴妃微微頷首,朝著皇后一禮,出了福寧殿,出宮回了武國公府。 入府后下令關閉府門,自己鉆進竹齋,關好門,蹲在地上看娘的凳子腿,果然有機關。向下一拉,下面一小節就拿下來了,內部中空,藏了一個小瓶子。打開一看,里面有十幾顆綠豆大小的小藥丸,趕緊拿了另一個空的小瓶,取出一顆放入瓶中,其他封于原瓶,放回了凳子腿中。明笑陽將裝著一顆藥丸的小瓶子放在懷里藏好。 明笑陽想立刻將藥丸給官家服下,轉念一想:“不對,費這么大事定有計劃,我若是不分時間的進宮,不僅會引起旁人懷疑,也會打亂爹娘、靜姨和官家的計劃,就大事不妙了,但是七天而亡這個事……哎呦,可怎么辦啊,要不我先等三天,看有沒有人來叫我吧。” 明笑陽揣著藥丸去了暖園,繼續研習兵法陣法。 宮中妃子皇子統統都留宿在福寧殿,妃子住在偏殿之中,皇子們都在官家床旁打地鋪。其他皇子長這么大一共也沒見過父皇幾次面。但是趙安辰不一樣,他是官家日日抱著長大的,看見父皇有性命之憂,心如刀絞,完全睡不著。 靜貴妃見兒子受苦,不忍心,趁所有人都睡著后,走過來輕聲道:“風吟。” 趙安辰立刻用“風吟”聆聽母妃說話。 靜貴妃從唇齒間用極微的氣息悄然道:“你爹無事,笑陽能救,放心入睡吧。” 趙安辰心中驚詫異常,瞪著眼睛借著燭火看見娘眼中盡顯笑意,才安心睡下,爹娘的感情他是知道的,看不見娘的悲傷,爹就一定無事。 在西北邊疆的白赫云,算著日子,心道:“差不多了。” 夏軍本來就是沒想正經打,夏在京城中布兵五十余萬大軍,只在邊境放了兩三萬夏軍,最近隔幾天就到宋邊挑釁一下,白赫云就象征性地還擊,每次都是要痛毆夏軍的架勢,然而每次看見宋軍來決一死戰的洶洶氣勢,夏軍便沒怎么打就逃跑了,于是宋軍莫名其妙的連連大捷,所以朝堂之上頻收捷報。 次日白赫云下令,西北邊境守軍共計十二萬,三萬守城,八萬排兵布陣,猛攻夏軍。 夏軍一看,白赫云動真格的了,撒腿就跑,不僅撤軍,連營都拔了,一溜煙跑回了夏的京城。 宋軍看上去是大捷了個徹底,白赫云便要回京了。羅羽寧前來問白赫云:“將軍,把我們也帶回去不?” 白赫云道:“你們七萬禁軍先不回去,過段時日,夏軍無事,再將你們召回京中,放心,年前回得去。” 羅羽寧道:“是,將軍!” 西北邊境距離東京汴京較遠,輕騎行軍也需十天。白赫云半死不活的騎在馬上,后面跟著三十多個白氏精衛和兩百禁軍騎兵回京。在路上行了半日。 火鳶一揚手,對著后面喊了一句:“停下休息!” 眾將士下馬坐于一旁整頓歇息,禁軍中有兩人有意無意地靠近了白赫云,坐在離白赫云不遠的地方,悄悄露出了袖中的暗器毒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