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夏知陽拎起小邵手里的駕照，指著上頭的第二個字，字正腔圓地告訴他：“這字念lang，和朗讀的朗同音。”

    小邵立刻露出了欽佩的目光，說：“哇陽哥牛逼！”

    墨鏡男沒忍住又笑出了聲。

    夏知陽瞪了他一眼，摘下臉上的口罩說：“你怎么回事啊嚴?？”

    “沒，沒什么。”

    嚴?把墨鏡摘下來掛在胸口，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夏知陽，微笑著說：“好久不見啊。”

    “嗯，好久不見。”

    夏知陽的心跳得有些偏快，他吸了吸鼻子，沒有迎接對方的目光，偏過頭去假裝看小邵登記。

    小邵指指嚴?又指指夏知陽：“你們兩個認識啊？”

    “是啊，老熟人了。”嚴?單方面宣布很熟，“所以看在過去的情面上能不能……”

    “不可以。”夏知陽說。

    小邵本以為這兩久未謀面的老熟人會敘個舊，然后網開一面之類的，沒想到夏知陽竟能夠如此鐵面無私，絲毫不搞特殊化，小邵一時間更欽佩了。

    小邵在系統里錄入完信息，把罰單交給了嚴?，同時告訴了他一個比較嚴峻的問題：“你的分扣完了。”

    夏知陽皺了皺眉，仔細看了看屏幕上的扣分記錄，然后嘆了口氣，收起嚴?的小本子說：“駕照我們沒收了，記得盡快來警隊學習考試，爭取早日拿回。”

    嚴?懵了：“可夏羊……不是，夏警官，沒收了駕照我車怎么開回去啊？”

    “這是你自己的問題，你要自己想辦法。”

    夏知陽說完頓了頓：“或者你等一會兒，我就快下班了，我幫你開。”

    嚴?當真同意了。

    他回到車里拿了件大衣披上，然后點了支煙，走到人行道邊，支起一條腿靠在路燈下等他。

    執勤的最后半個小時里，夏知陽盯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他右手手指摳著褲縫，思緒不停往后飄。

    嚴?現在在干嘛？有沒有在看他，還是在看手機？煙抽到第幾根了？煙頭有沒有亂扔？

    以前就老讓他戒煙戒煙，結果到現在都沒戒掉，真是對自己的健康一點都不負責任，將來早晚得咽喉炎。

    這時候不遠處的非機動車道里，飛速開過來了一輛逆向行駛的外賣電動車，夏知陽思緒瞬間回籠，眼疾手快地將其攔下。

    他把外賣小哥拎下了車，帶到身后人行道上進行批評教育。

    批評的時候趁機偷摸摸往嚴?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對方真的也在看他，心一跳，連忙又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視線。

    夏知陽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自己從外貌到身高都變了那么多，連當年的嬰兒肥都退成了小尖臉，嚴?卻還是那副模樣。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理了個寸頭，看上去痞帥痞帥，怪好看的。

    夏知陽大腦又放了會兒空，把守在一邊的外賣小哥急得直跺腳。

    “警察叔叔，沒事的話我能走了嗎，我趕時間啊，送晚了會扣錢的。”

    夏知陽被一聲“叔叔”喊得靈魂出竅，回過神來腦子暈乎乎：“哦外賣啊，送的啥外賣？”

    “香香雞。”

    夏知陽隔著保溫箱吸了兩下鼻子，嗯，是挺香的。

    “行吧，那你下次注意啊。”

    外賣小哥連連點頭，跨上小電動，風一樣絕塵而去，帶起身后一陣香味。

    夏知陽肚子“咕”地叫了一聲，他決定晚上回去之后喊個外賣。

    終于挨到下班的點，夏知陽仔細理了理身上的深色制服，來到嚴?面前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語氣冷淡又陌生，像個做好事的普通交警。

    嚴?燦爛一笑，說：“好啊。”跟在他后頭去取車。

    夏知陽坐進駕駛位，嚴?就在他邊上，兩人的距離不過四十公分，他可以聞得到嚴?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和他家里那瓶放了好多年只噴過兩三次的是同一款。

    嚴?悠哉悠哉往座椅上一靠，說：“你當年說一拿到駕照就帶要我去兜風的，還記得嗎？”

    夏知陽點火的手一頓，沒有答話。

    他當然記得。

    大學第一年結束的那個暑假，天氣最熱的時候，他頂著烈日天天去家附近的練車場學車，兩個星期就曬成了小黑皮。

    小黑皮拍了個自拍照，給大洋彼岸的嚴?發過去，結果被對方笑了好幾天，還說要設成屏保，這樣天黑后玩手機不傷眼。

    夏知陽很氣，二十四小時沒理他。

    可夏知陽自己不爭氣，后來考科目三連著掛了兩回，第三次也是打著擦邊球過的，嚴?知道以后又笑了好幾天。

    最后拿到駕照的時候夏知陽強行挽尊：“我經歷了三次考驗，意味著技術要比一般人強硬許多，等你放假回來我就帶你出去兜風，讓你開開眼！”

    那頭的嚴?發過來一串語音，一邊笑一邊說：“好啊。”

    那時候的夏知陽滿心歡喜，手里握著駕照，晚上做夢都夢見載著嚴?去飆車。

    從世紀大道一直開到郊外無人的鄉間小路，開累了就停下來，坐在小池塘邊剝個橘子看日落。

    夏知陽計劃得很完美，規劃好了路線，還跟他老爸提前借好了車，萬事俱備，就只差一個嚴?了。

    他每天都眼巴巴地等著，等完暑假等寒假。

    然而最后卻什么都沒有等到，既沒有見上嚴?，也沒有飆上車。

    一直到今天，他忽然成了嚴?的代駕司機。

    副駕駛上的人隨口一問：“都當交警了，開車技術應該不錯了吧？”

    夏知陽沒吭聲，眉頭緊鎖地看向前方。

    嚴?一愣，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油門在哪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

    說完腳下油門用力一踩，車子一下竄出五米遠。

    嚴?趕緊系好了安全帶。

    夏知陽拿到駕照后其實沒怎么開過車，每天都騎著他單位的自行車風里來雨里去，要不然就搭地鐵，反正十足貫徹綠色出行。

    不過好在他開車的基本cao作沒有忘，交通規則更是熟記于心，最后把嚴?安全送到了家。

    兩人下了車，夏知陽將鑰匙還給他，并叮囑說：“要盡快來交警大隊接受安全教育，不然接下來這些天都開不了車。”

    嚴?點點頭表示明白，他說：“今天多謝你送我回來，要不改天請你吃飯？”

    “行，那就吃火鍋吧。”

    夏知陽沒有絲毫猶豫，回答地飛快，生怕火鍋跑了似的。

    他不知道嚴?說這話是不是只是客氣一下。

    但他確實想吃。

    他也確實怕人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