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知景(3)
首都這邊當初允諾過,只要尚楚愿意來首警任教,就給他解決住房。 他們不缺錢,在首都也不缺房子,再者說尚楚也不是為了貪圖這一套家屬房才答應過來的。他原本已經把這事兒拒了,沒想到恰好遇上應峰殉職的事兒——應峰也算是尚楚師弟,比尚楚小三屆,在首警是一個導師帶出來的,剛畢業那會兒來新陽跟過尚楚大半年,后來才調去的緝|毒口。 尚楚和白艾澤商量過后,還是決定把這套房子要了下來,轉給應老爺子一家人住。 老爺子白發人剛送完黑發人,本來身體就不是很好,還要一個人拉扯兩個年幼的孩子,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太多,慰問金和拆遷款相比之下不過是杯水車薪,有個固定住所可以安心待著,想必能緩解些壓力。 發下來的家屬樓是個胡同小院,老姜胡同26號,老平房,一院三戶。 老姜胡同這地兒挺有年代感了,房子舊是舊了點,比不上外邊的高樓大廈摩登,但挺有生活氣息,不用爬上爬下的,老爺子和倆小孩進出也方便。 尚楚分到靠東側的那間房,兩室一廳,面積不大,勝在前后通透,他和白艾澤事先去看了,添置了些家具電器,和應老爺子說這套房是上邊分派給烈士家屬的,讓他安心住下。 老爺子心里明白這房子壓根就不是分給他的,他是真心感激白艾澤和尚楚,也實在是不好厚著臉皮承下這么大個人情。他年紀大了,痛失兒子后大病一場,應峰的喪事都是尚楚二人跑前跑后cao辦的,已經讓他們幫了這么天大的忙,怎么好再要人家的房子。 尚楚怎么勸都沒用,最后老爺子說就算住也不能白住,房子就當他從尚楚手里租的,按市價付錢。 應許正陪著小知景搭積木,聞言從房間里抱出一個磚塊大的儲蓄罐,兩手捧著遞給尚楚:“尚叔叔,爺爺身體不好,看病要花好多好多錢,就用我的錢租房子行嗎?您看這些夠不夠?” 四五歲的小男孩對錢還沒有什么概念,這個小儲蓄罐他已經存了半年多了,爸爸說存滿了mama就能回來。 應許深信不疑,只有偶爾實在嘴饞的厲害,才從里頭掏個五毛硬幣去買顆牛奶糖吃。知道爸爸去世消息的那天夜里,他從門縫里瞄見爺爺在翻看存折,戴著老花鏡,手指頭打顫,眼角有很深很深的皺紋。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沒那么明白,mama不會回來了,爸爸也不會回來了,他再努力存錢也沒有用。 尚楚看著面前站著的男孩,身量也就到他大腿,努力挺著背讓自己看起來更高一點;雙腿并攏在一起,是個立正的姿勢;嘴唇緊緊抿著,眼神里帶著一絲小心翼翼和緊張。 “夠了,”尚楚接過那個儲蓄罐,放到耳朵邊晃了晃,笑著說,“這么多錢,很夠了。” 應許松了一口氣,轉頭看了應老爺子一眼:“爺,尚叔叔說夠了。” 應老爺子抬手抹了抹濕潤的眼角,對尚楚深深鞠了一躬。 這一下氣氛突然感傷了起來,尚楚不太能應對這種場面,要他插科打諢他是得心應手,安慰人他是一點兒轍沒有,在新陽當隊長那幾年他最怕的就是面對受害人家屬,每回但凡是家屬來認尸體了,他全推給齊奇去處理。 老爺子抓著他的手一個勁兒說謝謝,應許去廚房找東西砸存錢罐了,應許還有個meimei叫應英姿,和白知景差不多大,小豆丁一個,正在小房間睡覺,這會兒屋子里就剩另外一個活人—— 尚楚下意識地看向白知景,習慣性地找人求助,小家伙正坐地上擺弄積木,瞧見爸爸看他了,沖著尚楚“啊吧”了一聲,炫耀似的抓起一塊三角積木,小胳膊興奮地一揮,手背“啪”一下打到了茶幾邊沿,那塊積木從手心里飛了出來,正正好打著了白知景腦門兒。 尚楚見狀瞪了兒子一眼,意思是千萬別給老子哭啊! 白知景兩邊臉頰一鼓,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迅速蓄滿了兩包眼淚。 “......停!” 尚楚沖他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忍著,這種時候就別出來添亂了! 白知景接收到了來自混賬爸爸發出的訊號,撅嘴吸了吸鼻子,肩膀上下聳動了兩下,忍了兩秒實在是忍不住了,“哇”一聲哭了出來。 尚楚扶額,他和白艾澤倆人基因都不差啊,怎么就造出白知景這么個完蛋玩意兒! 小知景嚎了會兒,見沒人搭理他,一下子更傷心了,小身子往前一倒,吧嗒一下趴在了毯子上,包著紙尿布的小胖腚撅著,嗷嗷的更大聲了。 他早上是白艾澤給打扮的,穿了一件嫩黃色的小熊連帽衣,屁股上掛著一截毛茸茸的小尾巴,這會兒他哭的抽抽嗒嗒,尾巴也跟著一晃一晃,看著還挺滑稽。 尚楚忍不住一樂,應爺爺被這么一鬧也笑了出來,應許抱著一袋子硬幣從廚房出來,見小知景趴在地上哭,瞬間眉頭一皺,趕緊小跑過去把小家伙扶起來。 白知景趴小毛毯上哀嚎了小半響,總算有個人過來抱他了,把那只撞到了桌沿的胳膊伸到應許眼前,委委屈屈地癟著嘴,應許輕輕揉了揉他的手背,白知景手腳并用地爬到他腿上,“咿呀”亂叫了幾聲,滿臉都是淚痕,鼻孔里鉆出一個鼻涕泡,“啪”一下炸開,糊的一臉都是。 應許抽了張紙要給他擦擦,又怕紙巾太糙硌著小家伙,于是拿自己的袖口給他擤鼻涕,白知景一點兒也不和他客氣,把人家的衣袖當自己家小毛巾用,擤完鼻涕又樂了,就和剛剛嚎啕大哭的不是他似的,高高興興地在小毯子上邊爬來爬去,爬了兩圈又伸著胳膊要應許抱。 尚楚在心里翻了個白眼,白知景小朋友被白艾澤寵得沒邊了都。 白sir知道他怕疼,在家給他用的毛巾浴巾擦手布擦腳布都是進口的,是市面上能找見的最軟材質;平時只要是能抱在懷里,就絕不讓白知景坐搖籃里;白知景現在會爬了,白艾澤就給他準備了十多條小毯子,走到哪兒都帶著,隨時隨地可以拿出來鋪在地上,白知景想爬的時候就能爬。 尚楚對這些東西嗤之以鼻,要他說養孩子就和插秧差不多,苗子插下去,自個兒瞎長去就得了。尚楚自己就是放養大的,夸張點兒說就是還沒下地先學會打架了,現在不也長得挺好的。 他現在瞧見白知景就發愁,好好一小男孩兒,怎么就成了個小哭包,還愣是黏人得很。 “別慣著他,”尚楚拿過應許手里的紙巾,在小知景rou乎乎的臉蛋上抹了一把,“大老爺們的,哪兒那么多講究。” 白知景的小塌鼻子皺成一團,哼唧著動了動腳丫子,應許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說:“尚叔叔,你輕點兒......” “就是得重點兒!”尚楚把白知景囫圇著擦干凈,把紙巾揉作一團扔進垃圾桶,捏了捏白知景的臉蛋,笑著說,“這點兒疼都受不了,以后還怎么打架?嗯?” 白知景扭了扭小身子,鉆到尚楚胳肢窩底下——他們在家經常玩這個游戲,每回小知景只要鉆到尚楚胳肢窩底下,尚楚就會帶著他坐飛機。 尚楚在他屁股上輕拍了一下,一只手順勢撈起白知景,攬著他的腰前后晃了幾下,小知景開心的直拍手。 樓下傳來汽車喇叭聲,尚楚看了眼時間,白艾澤下會過來接他們了。 “行了,坐完飛機了,回家。” 尚楚一手抱起知景,和應爺爺道了別,約好周末過來幫他們搬家,他剛出樓道,應許從屋里追了出來。 “尚叔叔!” “嗯?”尚楚轉過身,“有事嗎?” 小知景靠在尚楚肩上對應許笑,穿著黃色絨襪的小腳丫搖來晃去。 “爺爺說老姜胡同是警|察叔叔們住的地方,”應許雙手背在身后,有些局促地問,“您和白叔叔也會住在那邊嗎?” 這小子,其實是想問白知景住不住那兒吧? 應許很少笑,也就和小知景待一塊兒的時候才像這個年紀的小屁孩,尚楚本來應該如實回答他們一家不住那兒,但對著小少年滿是希冀的眼神,話到嘴邊不知怎么拐了個彎:“也許吧。” 他彎腰揉了揉應許的腦袋,應許笑著說:“那我多買些牛奶糖給弟弟吃!” 白知景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瞇著眼搖起了小腦袋。 “瞎樂個什么勁兒!”尚楚敲了敲他的腦門兒。 “尚警官。” 樓梯下傳來白艾澤沉靜的聲音,尚楚轉過頭,白艾澤站在樓梯口等他,右手食指輕輕點了點左手腕上的手表。 “你下午一點鐘還有會,現在去吃午飯還來得及。” “知道知道,我記著呢!”尚楚揚聲道,又對應許說,“走了。” “嗯。”應許點頭,小心翼翼地抓著知景的小指頭搖了搖,“再見了。” 尚楚下了樓,白艾澤從他手里接過小家伙,白知景小朋友一個上午沒見到爸爸,抱著白艾澤的脖子一個勁兒哼唧,臟兮兮的臉蛋在白艾澤肩膀上蹭來蹭去,糊了白艾澤一臉口水。 白艾澤親親他的臉蛋,笑著說:“好了好了,小臟貓。” “嘖嘖嘖!”尚楚就煩白知景這個黏糊勁兒,撇嘴說,“白艾澤你看你兒子這傻樣,比糯米團子還能黏人!” “是嗎?”白艾澤認真地看了小知景兩眼,見他白生生的臉蛋上有幾道不那么顯眼的干涸淚痕,“小團子,早上是不是又哭了?” “是啊!”尚楚搶先告狀,“事先聲明,我可沒欺負他啊!是他自個兒把自個兒整哭的。” 白艾澤一手抱著知景,一手牽起尚楚:“小景來說,混賬爸爸是不是欺負你了?是的話就拍拍手。” 白知景傻乎乎地笑,竟然真的拍了兩下巴掌。 尚楚:“......行,我服,我真的服了。” 白艾澤低笑出聲。 ※※※※※※※※※※※※※※※※※※※※ 本來預計今天番外完結,結果沒寫完,那明天完結吧! (老姜胡同是我瞎起的,請勿嘲笑!下一本故事就發生在這個胡同,多么具有藝術氣息的地名兒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