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蜂蜜
“送我的?” 尚楚坐在一堆小熊中間,他生平第一次收到這么隆重的禮物,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他已經太習慣應對來自別人的惡意了,哪怕白艾澤打他、罵他、攻擊他、看不慣他,他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回擊。 但白艾澤偏偏對他好,還送他禮物,他慌得眼皮發(fā)燙,心臟怦怦直跳。 尚楚十八年來第一次出現(xiàn)這種陌生的心悸感,他不知道這代表著什么,好像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充盈了起來,逐漸地、逐漸地飽滿脹大,然后開始歡呼雀躍地跳動。 omega沒有弄懂這種生理反應是怎么回事,只好垂著頭,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這陣生疏的躁動。 白艾澤看他低垂著頭,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他察覺尚楚今天的狀態(tài)與往常不太一樣,平日里那么囂張驕傲的一個人,今天卻處處都透露著小心拘謹。 其實這里每天人來人往的,進會客室根本用不著脫鞋。地毯每天都會有阿姨來清潔,定期還會送去保養(yǎng)。尚楚應該是第一個脫掉鞋子的訪客,他的球鞋放在最不顯眼的墻角里,居然慎重到連襪子也脫了,卷成小小的一團,可憐兮兮地挨在球鞋邊上。 白艾澤不知道尚楚突然的轉變是因為什么,他只知道尚楚不應該這樣。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尚楚就該是那個目中無人、吊兒郎當?shù)牡谝幻驮摶畛蓚€狂妄自負的小混賬。 “不是送,是道歉。” 白艾澤也脫了自己的鞋,和尚楚的球鞋放到一起,又脫掉襪子,卷了幾卷,挨著尚楚的白襪子。 尚楚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鑰匙扣上那只臟兮兮的小熊玩偶,低低地說:“其實不關你的事,你不用......” “買都買了,”白艾澤打斷,“你不要的話,就給小七當玩具,過不了三天就全啃爛了。” “要的要的!那我要的!”尚楚立刻手臂一撈,把一地小熊圈到自己臂彎里,目光灼灼地看著白艾澤,又強調了一遍,“我要的!” 白艾澤壓著上揚的唇角,點了點頭。 懷里的小熊們個個都可愛又漂亮,有的穿著小短褲小皮鞋,有的穿著毛衣短靴,還有兩只熊就套了個紙尿褲。 尚楚眨了眨眼,伸出手指頭戳了戳毛乎乎的熊屁|股,抿了抿嘴唇,輕聲問道:“很貴吧?” “很便宜,”白艾澤漫不經心道,“隔壁有家禮品店要倒閉了,最后三天倉庫清倉,把剩下的都打包賣我了,等于不要錢。” 尚楚聽他這么說,喉嚨里有塊砰砰跳著的小石頭總算落了地。 他心里的那根小樹苗像是被澆了水,又沐浴了陽光,悄悄地長出一根枝椏,癢癢的,還帶著一點隱秘的歡喜。 尚楚把小熊們一只一只地裝進自己的背包里,雙肩包很快就被撐得鼓鼓囊囊。他像森林里貯存糧食準備過冬的小動物,邊裝小熊邊報數(shù),報到第十八,他拉上背包鏈子,放在手里掂了掂,臉上露出了饜足的笑容,眼睛彎著:“都歸我了啊!” 白艾澤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從他眼尾上翹的桃花眼轉到淡色唇角,喉間輕輕一動。 然后,他有些不自然地迅速轉開視線,頷首說:“都歸你了。” 尚楚在背包側袋里摸了摸,拿出一張薄薄的小卡片,伸手遞給白艾澤:“那這個送你,回禮。” 白艾澤上前幾步接過,低頭一看,是剛才尚楚拍給他看的的畫片。硬質卡上畫著一個小嬰兒,穿著一件開襠褲,邊上用紅筆標注了三個囂張的大字——白艾澤!!! 白艾澤眉梢一挑,后頭還加了三個感嘆號。 “給我的?” 尚楚抬手刮了刮鼻尖,比起十八只熊,自己這份禮物過分隨意和廉價了,他心里有些沒好意思,嘴上卻硬梆梆地說:“你愛要不要,給小七當玩具也行。” “要的要的!那我要的!我要的!” 白艾澤捏著嗓子說,笑著把畫片裝進大衣口袋里。 尚楚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白艾澤在學他! 他耳根子發(fā)燙,“嘶”了一聲:“cao!你學我!” 白艾澤拍了拍口袋,瞇縫著眼睛,造作地喊了一聲:“都歸我了啊!” 尚楚惱羞成怒,沒好氣地瞪著他:“......你他媽!” 兩人對視了幾秒,同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白艾澤抬手看了看表,說:“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行,到郊區(qū)的公交最晚一班是五點半,走唄。”尚楚背上包。 白艾澤背脊一僵。 尚楚穿上襪子套上鞋,轉頭說:“愣著干嘛?” 尚楚跟在白艾澤后頭下了樓,路上遇到好幾個“特別”的員工對他神秘兮兮地笑,尚楚莫名其妙,只好也朝他們笑回去。 小玉捂著心口,噔噔后退了兩步,感嘆道:“太帥了!” 白艾澤冷颼颼的目光刮過來,小玉立即恢復丁字步,鞠躬搖手:“先生再見,歡迎下次光臨‘特別’哦,兩個人一起光臨尤其歡迎哦~” 出了大門,白艾澤突然站定,朝左右看了看。 尚楚停在他身邊,也跟著左右晃了晃腦袋。 白艾澤朝左邊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轉身朝右走。 尚楚估計他有什么東西要買,跟著往左又往右。 走出去沒幾步,白艾澤忽然又換了個方向。 “......”尚楚冷得直哆嗦,雙手插在棉襖口袋里,“你遇著鬼打墻了?” 白艾澤低咳一聲,掏出手機:“稍等。” 他穿著一件深黑色長款風衣,里面是那件純白毛衣,整個人高挑又挺拔。 英俊高大的alpha在廣場中央迎風站著,街心噴泉在陽光下投射出彩虹般的鮮艷色調,一家糖果店放著節(jié)奏輕快的歌曲。 尚楚看著他微紅的耳垂,腦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你不會是不識路吧?” 白艾澤指尖一頓,不小心點到了手機語音按鍵,甜美的機械播報聲響起:“距離最近的公交站點還有803米,千千地圖將持續(xù)為您導航,請沿當前道路向右直行......” “......”白艾澤立即關掉導航軟件,把手機塞回口袋。 尚楚眼皮跳了跳,嘴角微微抽搐,說:“不好意思啊,我先笑會兒。” 然后他爆發(fā)出了驚天動地的笑聲。 白二公子的人生中從未有過這么尷尬的時刻,往來的路人紛紛朝這邊側目,他把風衣領口往上提了提,遮住小半張臉,低聲說:“不許笑了。” 尚楚點點頭,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神經,兩手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正色道:“不笑不笑——噗哈哈哈哈哈哈......” 白艾澤耳根發(fā)燙,尚楚抬手揉了揉笑僵的臉,調侃道:“白二公子,不識路還想考警校呢?” 白艾澤呼了一口氣,正色道:“導航系統(tǒng)已經非常發(fā)達。” “你以后開導航抓賊啊?”尚楚嗤了一聲,朝他勾勾手掌,“還好今兒有我,你阿楚哥哥帶你走。” 尚楚算了算時間,就快錯過去郊區(qū)的末班公交了,從這里去公交站最近的路就是穿過城中村。 他原本不打算帶著白艾澤走這條路,但時間緊急,有他帶著應該出不了什么事。 白艾澤跟著尚楚在逼仄狹窄的巷子里穿梭,尚楚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你上次進了這里頭,就是走岔路了吧?” 白艾澤看了看兩邊老舊的房屋,裸露的電線把天空分割成支離破碎的小塊,他說:“嗯,路況太復雜,導航出了問題。” 尚楚擺擺手,大咧咧地說:“以后要是我不在,別往這里頭鉆,太復雜了,我當初也是花了好久才弄明白。” “你——” 白艾澤原本想問“你住這里嗎”,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口。 “嗯?”尚楚挑眉,“什么?” “你踩到狗屎了。”白艾澤指了指他的腳底。 尚楚低頭一看,鞋底沾著一坨黑黃黑黃的東西,他“cao”了一聲,黑著臉把鞋底往墻上蹭了蹭。 前面就是一個拐角,拐彎處傳來男人的打罵聲。 “滾滾滾!沒錢還想喝酒!回家喝馬桶吧老鱉三!” “老子cao|你|媽|逼!賒、先賒賬!” “賒幾回了?回回都得上門找你兒子還錢,最近你兒子不在,你還想賒?回你娘肚子里賒吧!” “知道我兒子干嘛嗎?當、當警察去了!以后把你們都給逮嘍!” “滾你媽的!還沒被打夠是吧?又上趕著來找揍是吧?” ...... 尚楚腳步忽然一頓,白艾澤問:“怎么了?”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皺眉說:“有點忘了該怎么走,你等等,我想想。” 白艾澤揶揄:“嗯?第一名也有不認路的時候?” 尚楚難得的沒和他嗆聲,往前邁出去半步,側頭朝拐角的另一條巷子看過去。 尚利軍被人推倒在墻根,一屁股坐到了一灘污水里。他踉蹌著爬起來,朝那家小酒館吐了一口黃痰,一手撐著墻面,罵罵咧咧地往這邊走。 “好像不是這條路,”尚楚立即轉過身,“走反了。” “反了?” “嗯,我記錯了。”尚楚抓起白艾澤的手腕,大步朝反方向離開。 白艾澤看著他略顯慌亂的背影,眉心微擰,下意識回過頭。 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正朝這邊走過來。 他只來得及瞥一眼,就被尚楚帶著離開了。 到了站點,兩人正好趕上最后一班車。 最后一排還空著,尚楚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包放在身旁,白艾澤在背包邊的空位坐下。 公交緩緩駛離,尚楚看著后車窗,城中村破落的樓房漸漸變小,直到車子拐了一個彎,徹底消失在視線中。 尚楚閉了閉眼,在心里告訴自己他們都消失了。 污水坑、野貓尸體、垃圾桶、阿龍阿虎、掉了皮的電線,還有尚利軍,他們都會消失,誰也不能絆住他。 白艾澤偏過頭,在車窗倒映中看到了尚楚。 污漬斑斑的玻璃里,尚楚的臉看起來模糊而遙遠,他雙眼緊閉,難得的是一副乖巧的樣子。 他的睫毛長而軟,乖順地趴在眼瞼上,投出一小片淺淺的陰影。 白艾澤的喉結狠狠滑動了一下,腦子里倏地蹦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他怎么這么漂亮?他一個alpha,怎么比omega還漂亮? 公交車經過一個減速帶,尚楚眼睫顫動,白艾澤眼皮一跳,立刻欲蓋彌彰地移開視線。 尚楚從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那串鑰匙,無聊地把玩著上頭那只臟兮兮的小熊。 白艾澤問:“這是別人送你的?” “嗯,”尚楚說,“我媽給我的,十多年了,剛買來那會兒還會說話,現(xiàn)在不行了,壞了。” 會說話的小熊布偶? 白艾澤默默在心里記下,說:“把它拆下來吧,掛在上頭容易弄丟。” “那不行,”尚楚晃了晃鑰匙扣,在叮哩哐啷的清脆聲響中低聲說,“我媽親手掛上去的,不拆。” 過了一會兒,他打開背包,把鑰匙扣也放進了包里,笑著說:“不過可以讓它和新朋友們玩一會兒。” “嗯,”白艾澤也笑,“還是它最厲害,會說話。” “哎,”尚楚翹著二郎腿,沖他挑了挑眉,“你想沒想過以后要起個什么代號?” 白艾澤:“代號?” 尚楚“嘖”了一聲,說:“就電視里播的那種,什么飛虎隊長雄鷹大隊啊,就那種!” 白艾澤搖頭:“沒有。” “我想過,”尚楚吹了聲口哨,“以后我就叫熊哥,怎么樣?是不是很剛猛?” “......不錯。” 尚楚長著一對水光瀲滟的桃花眼,和“熊哥”這個稱呼八十竿子也扯不上關系,但白艾澤看他晃著腳丫子得意洋洋的樣子,沒有戳破他的剛猛夢。 “你也起一個唄?”尚楚突然傾過上半身,腦袋搭在背包上,眉梢一挑,揶揄道,“想一個想一個!” “想不出來。”白艾澤實話實說。 “那我給你起!”尚楚露出了一個惡劣的笑,呲著牙說,“小公子?小少爺?小白白?” 白艾澤雙手抱臂,淡淡道:“那我也給你起一個。” “什么?” 白艾澤笑得文質彬彬,張口道:“小漂亮?小美麗?小可可?” 尚楚氣勢洶洶地比了個中指。 前座的姑娘接了個電話,對那頭嬌滴滴地說:“honey~人家馬上就到了呀~” 尚楚心念一動,湊過去低聲說:“我想到一個好的!就叫你honey,怎么樣?” 白艾澤手指突然一僵,額角瘋狂地突突跳動起來。 ——他是不是在暗示我? 尚楚本意是要臊一臊他,見白艾澤臉色都不對了,于是調侃的更加來勁:“不喜歡英文名兒啊?那就翻譯過來,叫小蜂蜜?小蜂蜜怎么樣?好不好聽?” 尚楚心里的小算盤敲得叮當響,熊專吃蜂蜜,這就代表他尚楚永遠壓著白艾澤一頭啊! 那他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了! “小蜂蜜,小蜂蜜。”尚楚念叨了兩遍,越想越樂,笑得像一只偷吃了食物的小老鼠。 白艾澤此刻非常混亂,他在恍惚中想,熊的最愛就是蜂蜜。 轟—— 腦中驚雷乍起。 ——他果然在暗示我! ※※※※※※※※※※※※※※※※※※※※ 周末也許要跟著導師去參加一個封閉項目,可能需要請假,所以這周四不休息,照常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