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關系持續升溫，摸底考試之后，邱銳峰直接問季昂然愿不愿意繼續和他坐同桌，季昂然自然求之不得。

    換過座位，其他年級和班級的學生也陸續開學之后，校園生活步入正軌。

    高二的課業還不太緊，哪怕是競賽班的學生也常有各種娛樂活動，開學兩個月之后，學校里舉辦了一次校級的創新比賽。

    這是一中歷史悠久的項目，在學校的人氣很高，又因為和物理稍微能沾上點邊，班里有一大半的學生都報了名。

    邱銳峰也要了張報名表填著玩，填表的時候，還隨口問了句季昂然：“你報了嗎？”

    季昂然從滿是卷子的桌子上抬起頭來，猶豫著搖搖頭：“不、不了吧，快要期中考試了，我想好好準備。”

    “行吧。”邱銳峰也沒當回事，私底下說了句“可惜了”，轉眼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哪知隔天吃完晚飯回來，一進教室，就看到季昂然正在聚精會神地看宣傳頁，小朋友想吃糖似的，根本不舍得移開。

    “想去就去唄。”

    邱銳峰在座位上坐下，說了句。

    聽到人聲，季昂然第一反應是趕忙把宣傳頁往桌兜里藏，藏到一半才反應過來邱銳峰已經看到了，手指尷尬地停在了原地，訥訥道：“我、我就是隨便看看……”

    “想去就去，”邱銳峰又重復了一遍，“天天死學習多累啊，多參加活動也沒什么，再說這還是創新大賽，也能鍛煉思維和動手能力。”

    “我……”

    季昂然明顯猶豫了，盯著手里的宣傳頁看了又看，嘴唇翕動，“可是，我怕期中考試考不好……”

    邱銳峰問；“你喜歡物競嗎？”

    季昂然一怔，下意識地回答道：“應該……喜歡吧。”

    應該是喜歡的。

    每次做出一道題目時，喜悅都會從心里自然地流露出來，不是吃了塊糖、看了部電影那種喜悅，是更高層次的滿足。

    邱銳峰問：“那你為什么要把它當做負擔？”

    邱銳峰是真的不懂季昂然，很多時候，他分明看到了季昂然眼底的期待，像是倉鼠看到了花生，小狗看到了骨頭，眼睛都亮晶晶的，可問他時，他卻會搖頭，又把頭埋回自己的書里。

    他覺得季昂然活得太累了。

    邱銳峰難得認真，抬眼看向季昂然：“一個你喜歡的東西應該能給你帶來快樂，不然你喜歡它干什么？”

    季昂然被問住了，好久才接話道：“我、我沒有……”

    “那你為什么要怕考不好？”邱銳峰繼續說道，“一次考不好又怎么樣，總結問題下次努力就行了，你越緊張越害怕，到時候喜歡也變成不喜歡了。”

    話糙理不糙，邱銳峰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在這種事情上卻是意外地通透，季昂然一直懵懵懂懂的，被他隨口這么一戳，心里突然一片敞亮，像是“唰”地一下照進了光。

    季昂然沉默著沒有說話，邱銳峰撓撓頭：“反正你自己想嘛，我是覺得吧，你不用和自己過不去，一直為難自己活著多累啊。”

    季昂然輕輕“嗯”了一聲，表面云淡風輕，但隔天邱銳峰去交報名表的時候，便看到下面那張寫著季昂然的名字。

    一筆一劃，都極其用力。

    邱銳峰拿著表格看了又看，不由失笑。

    后來季昂然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沖到了決賽，他站在報告廳的主席臺上，單手拿著自己設計的東西，另一手拿著激光筆，一邊對照ppt一邊講解，語氣淡然，氣勢出眾，宛如清雋的仙鶴。

    報告廳里擠滿了人，熙熙攘攘，窸窣的贊嘆聲不絕于耳，邱銳峰站在臺下看他，嘴角不自覺勾了起來，被他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這才是季昂然該有的樣子。

    閃閃的，也在發光。

    *

    緊張刺激的創新大賽之后，又要進入學習的主旋律。

    期中考試時季昂然穩步發揮，非但沒有退步，還上升了幾個名次。

    學習是平靜而充實的，而季昂然平靜生活中為數不多的插曲都和邱銳峰有關。

    邱銳峰一直是班里很受歡迎的人物。

    他長得很帥，脾氣也好，是路上偶遇小女生會被要聯系方式那種，和班里的人也都玩得很開。

    班里喜歡他的女生不少。他經常趁晚飯的時候去打籃球，那些女生就幫他送飯送水，還圍在球場旁邊為他加油。

    季昂然也會去看。

    籃球場就在教學樓往食堂的那條路上，稍微偏頭就能看到。

    每天晚上路過的時候，理智都告訴季昂然不要過去，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只要一聽到那邊的歡呼聲，聽到有人叫邱銳峰的名字，他便忍不住要靠近。

    這天也是一樣。

    季昂然不會離得很近，就在外圍，隔著鐵網，遠遠地看邱銳峰帶球在人群中穿梭，起跳，投籃，球在空中畫一道完美的拋物線，進球瞬間，邱銳峰颯氣的身影也應聲落下，穩穩站在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好帥！！！”

    “男神！男神！男神！”

    圍觀者尖叫的時候，季昂然的心跳也漏了幾拍。

    真的很帥。

    邱銳峰早就習慣了圍觀者的架勢，隨手抹一把臉上的汗，走到籃球架后面拿起自己的半瓶礦泉水一飲而盡，脖子揚起漂亮的弧線，喉結滾動時，脖頸上的汗珠清晰可見。

    季昂然突然覺得有點口干。

    邱銳峰把最后一點水喝完，又把礦泉水瓶捏成一團，做一個投籃的動作把瓶子扔進垃圾桶里，轉身時，正好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季昂然！”他抬高手臂叫了聲，聲音里含著笑意。

    季昂然一怔，還未反應過來，邱銳峰已經大步朝他走了過來。

    隔著欄桿，邱銳峰把飯卡遞給他：“正好，幫我買瓶水吧，謝了。”

    看著邱銳峰張揚的表情和明亮的眸子，季昂然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飯卡先前一直擱在地上，卡片上帶有太陽的余溫，握在手心有些燙，季昂然去cao場旁邊的超市刷了瓶水，又把水緊緊地抱在懷里。

    可當他再回來的時候，邱銳峰身邊卻站著一個女生。

    女生好像是校籃球隊的，季昂然有點面熟，但不認識。

    穿著一身運動服，扎著高高的馬尾辮，臉頰自然地揚起，臉上的笑容燦爛又肆意。

    “邱銳峰，”女生動作豪邁，隨手扔了瓶礦泉水給他，語氣自然，“給，送你的。”

    “謝了啊，”邱銳峰也坦然地接過水，擰開瓶口咕嘟咕嘟灌了兩口，笑著問她，“學姐一起來打球啊？”

    “不了不了，高三，忙。”女生含笑打量著他，“倒是你小子現在打得不錯，出息了啊！”

    “那還是比不上學姐的、”

    兩人相談甚歡，季昂然手里握著瓶礦泉水，一時不知要不要上前。

    “哇，那是邱銳峰的女朋友嗎？”

    “應該是吧，你看他們兩個看對方的眼神，都含情脈脈的。”

    “一個帥一個美，也算是絕配了！”

    “我甚至不知道該羨慕誰了。”

    身后，幾個女生窸窣的討論聲正好落在季昂然的耳朵里。

    是他的……女朋友嗎？

    季昂然的情緒莫名低落下來，心口處像是墜了一塊石頭，拉著心臟不斷下墜，他猶豫著要不要問問邱銳峰，可心底另一個奇怪的念頭冒了出來。

    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和你有什么關系呢？

    難不成你要和他談戀愛嗎？

    這個念頭一處，季昂然的心徹底亂了，他上前兩步把礦泉水和飯卡塞進邱銳峰懷里，頭也不回地跑回了教室，沒有理會邱銳峰詫異的眼神。

    季昂然覺得自己瘋了。

    他居然真的想和邱銳峰談戀愛。

    周末回家之后，季昂然背著爸媽，在電腦上小心翼翼地輸入檢索。

    [喜歡上同性怎么辦？]

    [同性戀是一種病嗎？]

    [可以治嗎？]

    看著屏幕上彈出的數百條消息，季昂然一條條點開，看下去，最終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終于承認了一個自己不愿意承認的事實。

    他喜歡上邱銳峰了。

    他是個同性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