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十八】 季幕略有所思:“我能見一見他嗎?” 他想見一見那個始作俑者,那個毀掉了所有平靜的蠢貨。 醫(yī)生挑眉,并不想答應(yīng)季幕:“季總不讓旁人見他,而且他狀況不好,自殺了很多次。”說到這里,醫(yī)生疲憊地嘆氣,“你放心,我會再想想辦法,盡力提取出供應(yīng)你幾十年的玫瑰信息素,到時候……” 他沒把話說完。 季幕明白,他要說的是——到時候,季沐是死是活,他那個殘破的腺體還能不能再生信息素,就都與你我無關(guān)了。 “可我明天就要走了,我還是想見一見他。” 季幕十分堅持。 醫(yī)生從這一年的相處里,是可以感受出來季家這些復(fù)雜的關(guān)系是如何形成的。他對季幕算是有私心,看著眼前外表溫柔,心腸卻硬如磐石的omega,醫(yī)生略為無奈:“你很聰明,但這個行為沒有任何必要。” 季幕低下頭,佯裝聽教的模樣,心中卻是竊喜。既然他已經(jīng)得到了信息素,季沐就無法再拿回去。 唯聽他輕聲說:“這也許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見面。” 只要他成功地和顧遠琛在一起,那么季鋒就會有辦法讓季沐再也見不到顧遠琛,也有辦法讓季沐再也不敢見顧遠琛。 李醫(yī)生挑眉:“就幾分鐘,不要給我添麻煩。不然,你也有麻煩。” 對于他們來說,季沐可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供給者。 然而,令醫(yī)生大跌眼鏡的是,季幕并沒有過于囂張地對季沐說什么,或是做什么。 他只是靜靜地走進那間病房中,看著被綁在床上的季沐片刻,溫和地伸手撫摸了他的脖頸,繃帶的觸感隔著季沐的肌膚,是溫?zé)岬摹?/br> 季沐整個人都是枯瘦的,如干癟的玫瑰,不留一點香味。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季幕,恨不得撕咬住他,將他嚼碎,咽入腹中。他恨季幕,可此時此刻,兩兄弟都是一言不發(fā)。 沉默是帶著硝煙的怒火,無聲蔓延。他們只需要有人劃亮一根火柴,就能爆炸。 季幕站在他床前,安安靜靜的,忽然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窗。 季沐呼吸沉重,額前是突顯的青筋。 “風(fēng)太大了。”季幕回身,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來,清純?nèi)鐥d子,“現(xiàn)在聞到了嗎?” 是濃郁的玫瑰香。 在偌大的病房中,越來越明顯。 季沐慢慢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感受著空氣中的玫瑰香。他的腺體還沒被徹底摧毀,他依然能夠感受到omega的信息素。可惜,今天他所捕捉到的一絲信息素,是他被掠奪的玫瑰香。 它從季幕身上散發(fā)出來,甜蜜,不可抗拒。 是一眾alpha都會癡迷,是所有花香信息素中最為稀少的玫瑰。 這曾是季沐的驕傲,也是他傲慢的資本。 季幕坐到床邊,對著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季沐,他顯得有些居高臨下。他看到季沐失了神的雙眸,從未想過今天的碰面中,對方會是沉默的狀態(tài)。他以為季沐會大哭大鬧,他也以為季沐會喊著要殺了自己。 但季沐仿佛傻了,一年時間,已經(jīng)將他的希望磨得所剩無幾。 今天季幕帶著玫瑰信息素的出現(xiàn),更是將站在懸崖邊上的他重重地推了一把。明明他是個重要的信息素源頭,季幕明明不該刺激他的。 這是一件不理智也不該做的事情,可季幕忍不住,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自己新的信息素,就在季沐面前。報復(fù)的快意涌上心頭,一遍遍舒緩季幕曾經(jīng)的傷痛。 誰都不是圣人,他季幕更不是,他充其量只是一個自幼缺愛又被虐待的翻盤之人,自始至終擁有著一個殘缺的性格。 季幕也看到了季沐手腕上割脈后的痕跡,想他一次次地尋求死亡,可憐卻可恨。季幕輕觸了他手腕上的傷疤,神情惋惜片刻,眉梢就掛上了笑意:“謝謝你。” 季沐死死盯著他。 季幕勾起嘴角,溫聲再次道:“謝謝你給了我這次機會。” “……” “我會好好珍惜這一切,不會辜負你引以為傲的玫瑰信息素。”說著,季幕刻意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頸。 梔子已經(jīng)沉睡,玫瑰已然盛開。 季沐的眼中布滿了恐怖的紅血絲,嘶啞道:“你會有報應(yīng)的……” “好,那我等著報應(yīng)。”季幕俯身,在季沐耳邊輕蔑地笑了一下,終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但你的報應(yīng)好像先一步到了,你現(xiàn)在什么都不是了。后會有期,少爺。” “啊——” 玫瑰香蕩然無存,季幕在季沐的驚聲尖叫下,離開了病房。幾個護士匆匆進去,李醫(yī)生后悔道:“都說了,不要給我惹麻煩!” “抱歉。”季幕眼中收攏了笑意,卻有新的光亮,“去給他注射個鎮(zhèn)靜劑,你應(yīng)該很擅長這樣對付他吧?” 他也對李醫(yī)生說:“后會有期。” 從回國進入c大的那天起,季幕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不會再有餓肚子的時候,也不會再有身無分文的情形,更不會有被人抬手就打的日子。他仗著自己的一點小聰明,變成了一只可憐的小白兔,用自己最脆弱癡情的一面,留住了顧遠琛的心。 他聽到顧遠琛親口對他說:“我喜歡你,季幕。” 不是季沐,而是季幕。 他終于來到了顧遠琛的面前,和他在一起了。 季幕心想:他喜歡我,只是我。 他把自己說服了,醉生夢死的。 如今季幕大三,在季鋒的要求下,回h國過新年。 但說是過年,不過是在這里度過一個無趣的假期。他在這里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礙于對季鋒的承諾,他連韓森都不能自由地見面。再者,自從上次電話里的爭執(zhí)之后,他和韓森再無聯(lián)系。 晚上六點,他被張延帶到了一家高檔餐廳中。 季鋒已經(jīng)入座,許久不見,兩父子還是沒什么話說。季幕靜靜地坐下,熟練地吃起盤中的餐點。 “你的餐桌禮儀學(xué)得不錯,顧遠琛教你的?” “看書自學(xué)的,不然和陸叔叔出去吃飯會露陷。” 陸秋遠經(jīng)常會帶季幕去一些高檔餐廳吃飯,因此,季幕不得不花了點心思對付這個。 季鋒很滿意:“看來陸秋遠很喜歡你。” “是的,父親。”季幕其實沒什么胃口,他勉強吃了一些就放下了刀叉,他還是比較喜歡吃顧家的家常菜。他抿了一口紅酒,皺眉放下,他不太會喝酒。 季鋒吃得也不多:“除夕那天,回別墅吃飯。” “……” “別讓我重復(fù)。” 季幕不解:“夫人不會希望我回去。” 季鋒輕晃杯中的紅酒:“可你需要一張與家人的合照,發(fā)在你的社交平臺上。前兩年的寒假和暑假,你都沒有回來,我本以為你倆會有些實質(zhì)性的進展……”他的目光掃過季幕的脖頸,沉聲道,“可這么長的時間里,你居然連一個臨時標(biāo)記都沒有得到,當(dāng)初說的豪言壯語,難不成只是為了保命?” 有90%的契合度,一個alpha居然沒給交往中的omega標(biāo)記,甚至連臨時標(biāo)記都沒有。這意味著什么?季鋒不多說,季幕也明白。 “我知道,顧遠琛是比較優(yōu)秀的alpha,但你應(yīng)該合理利用你的契合度。不然這一切,沒什么意義。” 季幕默不作聲。 “別忘了李醫(yī)生所說的,孩子要盡早打算。”季鋒提醒他。 季幕忍不住反駁:“我還在上學(xué),他不會讓我懷孕的。他和我們不一樣,顧家和我們不一樣……” 甚至連溫存,顧遠琛都不忍咬他。 畢竟omega一旦被alpha標(biāo)記,雖然**的頻率變少,可omega會變得十分依賴自己的alpha,也會將自己的alpha放到第一位。許多不理智的omega會因此被愛情蒙蔽雙眼,就如當(dāng)年的穗湫和袁立玫。 季幕和顧遠琛的相處中有著無數(shù)次的機會可以完成這場標(biāo)記,然而顧遠琛始終尊重季幕,想讓他先安心完成自己的學(xué)業(yè)。卻不知這樣的尊重,讓季幕在季鋒面前難以下臺。 季幕被顧遠琛的溫柔沖昏了腦袋,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推遲了自己的計劃。 可惜現(xiàn)在,季鋒的一番話讓他又再次清醒過來:“顧遠琛珍惜你,你就更應(yīng)該抓住這個機會。你只是一個冒牌貨,季幕。” 他一個冒牌貨,如果不抓緊機會,就會失去所有。 就算他想要報復(fù)季鋒,現(xiàn)在也遠遠沒有能力和機會。聰明人識時務(wù),季幕不會在此刻與季鋒爭論什么。 因為季鋒說得對。 “顧遠琛為人正派,你要是也端著,等你以后沒了**期,孩子就是徹底沒戲了。你從小就在貧民區(qū)摸爬滾打,我想,該怎么做也不必我來提醒你。” 季鋒并不介意自己的兒子拋開臉面去勾引alpha,只要能得到顧家,季幕與季沐都只是他的踏腳石罷了。 “我以前住的貧民區(qū)并不是這樣……” 那里比季家要溫暖得多,季幕想要說清楚這一點,卻被季鋒不耐地打斷:“季幕,別忘了你當(dāng)初是怎么承諾我的,我可以給你一切,我也可以收回一切。顧家不傻,前前后后派了不少人來調(diào)查過,我都幫你擋住了。別試圖和顧遠琛玩什么愛情游戲,標(biāo)記、孩子,這兩點才是抓住顧家的辦法!” 季幕啞然,這不僅是抓住顧家的辦法,也是他綁住顧遠琛唯一的辦法。 季鋒對于季幕的沉默相當(dāng)不滿,他冷冷下達了命令:“在你的腺體休眠之前,你必須懷上顧家的孩子。。” “……” “季幕,別讓我前功盡棄。” 末了,他也道:“明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樂。” 如此假惺惺的祝福。 冬天的夜風(fēng)很冷,連季幕身上的玫瑰香都瑟縮了。 張延讓一個司機將季幕送回了他安排的公寓,不再如同以前冷冰冰的閣樓,公寓內(nèi)開著地暖,客廳只要開了燈,就是柔和的色調(diào)。鐘點工將此打掃得十分干凈,柔軟的沙發(fā)上有著清新劑的味道。 季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腦中不斷回想季鋒說的那些話,當(dāng)初的窒息感重新回到他的身上。無數(shù)次地呼救,回應(yīng)他的都只是深淵之中的孤寂。 他不想回到從前,所以撒了第一個謊。如今,他要用無數(shù)個謊言去圓這第一個謊。 季幕害怕失去。 如此惶恐的心情彌漫多時,季幕回到h國的第一晚就失眠了。凌晨一點,他捧著手機忍不住給顧遠琛發(fā)了一條消息:[學(xué)長,睡了嗎?] 立刻,他接到了顧遠琛的電話:“還沒睡?” 季幕抿了抿唇,聽到顧遠琛的聲音后,緊繃的心稍稍松緩了些,眼眶悄悄紅了。他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只好說:“還有一周就是除夕了。” 顧遠琛隔著電話聽出季幕不對勁,很快問道:“怎么了?” 季幕揉了揉眼睛,掩飾起自己的情緒來:“沒什么,想和你說個晚安。” 顧遠琛不相信:“到底怎么了?和父母吵架了?” “不是不是……”季幕后悔自己的行為,一碰到顧遠琛,他就和個毫無城府的小孩一樣,笨死了。他不知道怎么解釋,末了又改口:“算是有點吵架吧。” “你現(xiàn)在在家嗎?” “在公寓里。” 顧遠琛不解:“公寓?” 季幕已經(jīng)習(xí)慣撒謊了,他將錯就錯:“我父親給我買的公寓,明天我就回家了。學(xué)長,你放心,我不會和父母吵架的,明天我就去道歉。” “……” 季幕見顧遠琛沉默下來,不禁懊惱自己的幼稚。他明明是回來和“家人”過年的,怎么能在顧遠琛面前表現(xiàn)得委屈呢? 他耷拉著腦袋,聲音里又是委屈又是帶著一點撒嬌的味道,想挽回一點局面:“我就是,可能就是,太想你了。” 簡直是越說越亂,季幕一說完,就忙不迭地道了句晚安,掛斷了電話。 他大概永遠都學(xué)不會季沐那副天生自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