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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便迫不及待地去找了裴懷棠。 他指間夾著焦黑的符箓,翻看一眼,饒有興趣地一笑:“果然如此,區區一只幻妖啊……” “幻妖是什么?” 年輕的修士瞥了她一眼,女人與生俱來的第六感讓蘇窈覺得,面前這個坐在明暗光線交界的人,似乎與那天在客棧相遇時,那個朝自己爽朗一笑的人有什么不一樣。 她不敢多看,立刻垂下頭。 “幻妖就是妖,你只需知道,若不把她除掉,你、你的父母、還有你照顧的那個男人,都有危險。”他緩緩問,“你喜歡那個男人嗎?” 心湖里“咕咚”一聲起了漣漪,蘇窈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那事情就很簡單了,我們會幫你解決一切。”俊美無儔的年輕修士從高座上起身,瞇起眼笑了,和煦的笑容沖淡了他居高臨下時傳來的威壓。 “而且,不要錢哦。” 他會有危險。她要保護他。 蘇窈在心底默念著。 自己是怎么失去記憶的呢? 對了,是那天給父親送飯時,被幻術迷惑走進了陌生的森林,又被匍匐在草葉上的毒蜘蛛咬了一口,然后她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自那天開始,她的記憶就變得斷斷續續,偶爾是走在這條熟悉的小道上,偶爾又在一座陌生的小屋,小屋外有一片煙霞般絢爛的紫藤花林…… 原來這一切不是錯覺,這一切是真實的,那個男人也是真實的,自己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也是真實的…… 她心里擺脫糾結的陰霾,雨過天晴,豁然開朗,快步奔跑,朝著那一片紫藤花掩映下的小屋跑去—— 小屋前,立著一道透明的人影,蘇窈毫無知覺地從人影中穿過。 第43章 白月光和她的替身(三) 屋中一襲月白衣袍的男人長身玉立,轉過身正和她擁了個滿懷。 “姚兒,你答應了?” 蘇窈重重點頭,又淺淺皺眉,嗔道:“你這是哪里的口音啊,我叫蘇窈,窈窕淑女的窈。” “好,窈兒,我接你回去了。”年輕的王爺失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大約是自己在邊疆待久了,染上了一口北方口音。 不對的,她叫姚兒,溫白姚,魏紫姚黃的姚。 少女雙目無神地看著屋內蜜里調油的情侶,張開嘴,喉嚨里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的毀約,引來狐族的報復,大軍壓境是意料之中,她從決心反抗命運的那一日起,便已經做好了玉石俱焚的覺悟。 擋在她的父母、她的姐妹、她的族人身前,震碎內丹,以一人之力,擊退煌煌萬數大軍。 這個古老滄桑的族群,這個尊嚴不復的族群,這個被百年命運壓彎了脊梁的族群,終于能有一人,繼承先祖的意志,擎起昔日的榮光。 用血rou模糊的爪牙撕開荊棘劈出血路的困獸,比一招斬滅黑暗的不敗強者,更令人感到可怖。 作壁上觀的其余妖族,收回旗幟,沉默撤退。 溫白姚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回到她心馳神往的舊地。 卻不想,短短六日,天翻地覆。 失去幻妖引以為傲的歌喉,無法說話,無法吐露guntang的心聲,沒有關系,她是幻妖,喜怒哀樂、七情六欲都可以藏在眼角眉梢中。 她堅信著,自己與他相處的這短暫卻漫長的一個月,能讓他將自己深刻在心里,無論她在哪里、無論她成了什么模樣,他都可以認出自己。 她跨出一步,出現在兩人面前。 年輕的王爺與她對上目光,淡淡滑過。 她又向前走一步,擋在兩人面前。 “姑娘,你有什么事嗎?” 她眼里閃著碎光,殷殷地看著他。 與此同時,蘇窈也在打量著她。 這個白裙女子實在太瘦了,像一朵枯萎的玫瑰,她又實在很美,僵硬的眉眼里暗藏昔日的嫵媚風姿,整個人散發著凋零的美感。 像妖一樣的美。 她沒有看蘇窈一眼,而是直直盯著男人,卻不說話。 她的眼神沒有敵意,沒有恨意,卻莫名讓蘇窈感到驚慌,仿佛兩人,已經認識了很久。 “姑娘,你有什么事嗎?” 年輕的王爺又問了一遍,她還是沒說話,水光粼粼的眼睛不躲不避地與他對視。 大膽,而又熱切。 蘇窈的手一下子攥緊,抱住身邊人的胳膊,不安地說:“我們快點走吧……” 他目光果然收了回來,安撫般拍拍她的肩,在她耳邊絮語:“你最近好像心神不寧?” 兩人和溫白姚擦肩而過。 她有點慌,幸好以防萬一,帶了紙筆,飛快地寫了幾個字,跑上前給他看。 他卻笑了:“姑娘,你到底想說什么?” 她想說什么? 她想說,我才是救下你的人,這么多天都是我在照顧你,與你立下海誓山盟的人也是我,而且我還…… 她摸了摸小腹,目光一低,面色驟變。 紙上,什么字都沒有。 怎么會這樣? 她不罷休,提筆再寫。 我是救下你的人,我叫溫白姚,我不叫蘇窈…… 她寫下的墨跡,從最后一個字開始,灰飛煙滅。 不,不……怎么會這樣? 不可能!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