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這時才注意到內室屏風的后頭東一件西一件扔了許多衣裳，最上面是一件顯眼的銀紫色褙子，立領處露出了毛茸茸的白色兔毛。

    她竟然是在這內室里換的衣服。

    “混賬東西。”周淮低聲罵了一句。

    ……

    洛臻換了身利落袍子，王府主人還沒有起，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她四處轉悠了一圈，看到正院里兩個大銅缸里儲的水大半滿，便問了人，在雜役用的耳房里尋摸了扁擔水桶，在幾個王府管事驚恐的眼神里，把銅缸里的水挑滿了。

    這時候日頭也剛剛升到屋檐上頭。

    洛臻靠在大銅缸邊上，漫不經(jīng)心戳著缸里飄著的小睡蓮，正在琢磨著等下是去柴房劈個柴呢，還是去馬廄喂個馬，總之堅決不能沾手端茶送水洗臉沐浴這些貼身伺候的事兒。

    原著中公主入楚王府后的虐戀十章，想想就夠糟心的。如今陰錯陽差，她居然代替公主入了祁王府，皇帝那份口諭跟原著幾乎一模一樣。雖說相比于入楚王府，祁王府好到天上去了，她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總不至于是因為她把劇情崩了，就被拉去代替宣芷走劇情了吧……

    去踏馬的辣雞原著。

    便在這時，正房的兩扇雕花木門吱呀一聲，從里面打開了。

    周淮打扮整齊，果然穿了那一身湖色厚錦袍，由內侍攙扶著，右手按著左肩的傷口，跨出門來。

    腳步經(jīng)過洛臻身邊時停了停，瞄了眼地上的扁擔水桶。

    “特意穿了我這身好料子的衣裳跑去挑水？洛君還真是想得出。”

    洛臻無辜地一攤手，“除了人人都做得的挑水劈柴，旁的活計我也不會啊。伴讀倒是做得順手，但五爺身邊已經(jīng)有穆子昂了。你看，接下來，要不——我去喂馬？”

    “隨我去后花園罷。“周淮慢悠悠道，”自從洛君上次送來了一盆嬌貴多病的胡姬蘭，需得兩個花農日夜看顧這一盆花，后花園里的人手就不夠用了。王府里如今只缺種花的。”

    洛臻：“……”

    祁王府的后花園入了冬，草木綠葉落盡，幾處臘梅還未盛放，放眼望去，一片蕭瑟意味。

    只有角落那處三丈方圓的琉璃頂苗圃內，幾十盆珍貴品種的花草長得郁郁蔥蔥，還有幾品逆時節(jié)開放的牡丹開得姹紫嫣紅，爭奇斗艷。

    洛臻上個月送來的那盆胡姬蘭，也安置在這片苗圃里，乍看起來長勢倒也不錯，葉子翠綠翠綠的，枝節(jié)也舒展開來，頭頂還冒出兩三處小小的嫩黃色花苞，煞是可愛。

    她湊過去打量了幾眼，“看起來挺好的呀。”伸手撥了撥最頂上的一朵小花苞，回頭對周淮笑道，“五爺又誆我。”

    旁邊跪著給祁王行禮的老花農突然急眼了，猛地起身叫道，“別碰——”

    已經(jīng)晚了。

    剛剛發(fā)出的嫩黃色小花苞，被手指尖輕輕一蹭，就咕嚕嚕滾到了地上。

    洛臻：“……”

    她迅速把手收回來，若無其事道，“啊，花掉了。興許是根莖被蟲子啃了？這位老丈，你拿掃帚過來掃掃。”

    那花農唉聲嘆氣，邊掃地邊用夾雜著鄉(xiāng)音的東陸官話低聲抱怨，“又掉了，碰一下就掉，風一吹也掉，咳嗽聲音大點也掉。可真是稀罕品種，能不稀罕么，嬌貴得開不出花來喲。”

    洛臻：“……”

    旁邊站著的周淮看在眼里，點點頭，帶著幾分欣慰道，“原來是真不知道，不是故意送了這盆寶貝來折騰我的。”

    洛臻尷尬地恨不得指天發(fā)誓，“我不知道，先前真不知道！實話對五爺說罷，我在秣陵都的時候，沒怎么養(yǎng)過花。這胡姬蘭名氣大得很，怎么會是一碰就掉花骨朵兒的德行呢！”

    周淮‘唔’了聲，“看出來了。”

    他伸手指了指那品嬌貴無比的胡姬蘭，“其實貴國培育的胡姬蘭品種倒不至于如此，不知為什么，移植到東陸的水土之后，便開花艱難了。因此，當初洛君提議贈送一盆秣陵都產出的正品胡姬蘭，我還暗中欣喜了許久。沒想到……”

    說到這里，周淮給洛臻留了點面子，閉嘴了。

    洛臻忍不住又升起了幾分愧疚之心，當即承諾，“五爺放心，等年前向秣陵都送家書的時候，我定在信里討幾盆真正好品種的胡姬蘭，叫人送來。”

    周淮捂著左肩傷口，慢慢地往苗圃外挪步子，“那我便等著了。上次洛君說了炭烤狍子rou，說了整個月，狍子rou至今還在冰窖里冰著。希望這胡姬蘭，不要等整年才好。”

    洛臻幾步過去，扶住他沒有受傷的那邊胳膊，殷勤地往苗圃門口走，“害，五爺這話說的。前幾天在皇家獵場外頭，要不是臨時出了事，炭烤狍子rou早就進嘴了。等你肩頭的傷大好了，叫上穆子昂，咱們就在這王府后花園把烤架架起來！現(xiàn)烤現(xiàn)吃！包你們吃得回味無窮，念念不忘！”

    周淮側過頭來，盯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了淡淡笑意，“你這張伶牙俐齒，說出來的是真話假話，有時真叫人分辨不清楚。——罷了，就當你說的是真的罷。 ”

    洛臻立刻大聲喊冤，抱怨他心思忒多了。

    苗圃怕冬日進風，入口木門處加了兩道厚門栓，外頭還掛了棉布簾子，捂得嚴嚴實實。這邊兩人剛開了門栓，把木門推開一道縫，人還沒來得及出去，只見一道白光快如閃電，從門縫里滋溜一下便躥了進來，直奔苗圃最里面放置的那品胡姬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