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人越來越多，鄭世風雙手插兜，帶著他那幫兄弟們，晃晃悠悠地走過來。

    “喲，這不是誰嗎？咱們班的大土豪啊。說來聽聽，那兩個億你分到多少？身為人家唯一的孫子，至少給個五千萬吧，哈哈。”

    他們放肆地嘲笑起來，程初旭卻根本不知道他們在笑什么。

    “什么兩個億？你們瘋了嗎？”

    “裝什么裝啊，全國人民都知道了。你奶奶中獎兩個億，一分錢都不肯分給你爸。你爸正跟你大姑上電視喊冤呢。”

    鄭世風咂咂嘴，“上次她叫你叫得那么親熱，還以為真拿你當寶貝孫子，敢情還是比不過人民幣親啊。”

    他奶奶中獎兩個億？怎么可能？！

    程初旭昨天給人當家教去了，雇主家遠，晚上十一點多才回來，累得倒頭就睡，根本沒時間看手機。

    聽了他們的話，他加快速度朝教室走去，想用手機上網(wǎng)查一查。

    走到教室門口，他突然停下，不太敢進去。

    奶奶那位神秘出國朋友的豪宅、跑車，都不可能是憑空變出來的，難道就是她用獎金……

    深吸一口氣，他回到座位上，沒有理會同班同學(xué)的起哄，拿著手機去了廁所，在隔間里點開瀏覽器，猶豫了一下，輸入“程夢芝”三個字。

    無數(shù)條鏈接跳出來，標題沖擊他的眼睛和大腦。

    他逐條觀看，直到鈴聲響起，回到教室里上課，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黑板一堂課，結(jié)束時才發(fā)現(xiàn)書都那拿錯了。

    晚上九點，晚自習(xí)結(jié)束。

    程初旭乘公交車回家，有人開他玩笑。

    “你奶奶那么有錢，讓她買專車接送你啊。不對，她恐怕連個輪胎都舍不得給你家買吧，哈哈哈。”

    他轉(zhuǎn)臉看著窗戶，玻璃上倒映著他神色冷漠的影子。

    半夜十一點，一個新注冊的小號發(fā)表微博，@了所有關(guān)注程夢芝一事的官微。

    “我叫程初旭，是程自建的兒子，程夢芝的孫子，今年讀高一。

    由于今日家里的事在網(wǎng)上傳得沸沸揚揚，而我不希望任何家人遭到誤會，所以登上來做些解釋。

    1，奶奶從來沒有虧待過任何一個家人。

    2，我小時候就是爺爺奶奶帶大的，父母并未給過生活費。無論經(jīng)濟還是生活，她都不曾依賴過兒女。與兒女斷絕關(guān)系屬實，但那是我父母等人自愿的，并且拿到一筆錢，換了新房子。

    3，爺爺奶奶之間的感情很好，網(wǎng)上所有言論都是造謠。

    他們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能白頭相守不容易，希望大家能還給他們安靜的生活。”

    為了增加可信度，他特地拍了張學(xué)生證的照片，把照片和班級打碼，只露出名字。

    發(fā)完他就睡了，翌日早上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驚醒。

    “小旭！小旭？程初旭你給我出來！”

    趙菊香的聲音極其尖利，情緒幾近失控。

    程自建按著她的肩膀，“你冷靜點，別把他嚇到了，他待會兒還要上課……”

    “上個屁！不要上！這個白眼狼，我們做這么多是為了誰？我們拋頭露面讓人看笑話是為了誰？還不是想多拿點錢讓他過上好日子嗎！他倒好，輕飄飄一通解釋，人家是圣人！是慈祥的奶奶，我們罪無可恕！讓他丟人了是嗎？他怎么不能考慮考慮我的心情？”

    她停頓片刻，繼續(xù)拍門大喊，“程初旭，你出來！”

    相處十幾年，母子倆從不曾鬧到過如此地步。

    程初旭穿好衣服，打開門，迎面而來的就是一耳光，打得他偏過頭去，白凈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五根紅指印。

    “你現(xiàn)在就刪微博！刪號！再另外注冊賬號澄清那不是你！”

    趙菊香命令道。

    他揉了揉臉頰，緩緩抬頭，眼里的寒光令人生畏。

    “我為什么要這樣做？”

    “為什么？你吃飯要錢，穿衣服要錢。讀書要錢，留學(xué)要錢。將來談女朋友要錢，結(jié)婚生子要錢。買房買車要錢，什么都要錢。沒錢你什么都干不了，只能跟你爸似的當個失敗者，被人瞧不起，你說為什么？”

    程自建莫名中槍，推推她。

    她只看著兒子，心里仍然希望對方回心轉(zhuǎn)意，站到她這邊。

    程初旭說：“如果我根本就不想要這些呢？”

    “什么？”

    “我不要新房子新車，不要出國留學(xué)，不要結(jié)婚生子。沒錢上學(xué)我自己找兼職，沒錢吃大餐那就吃路邊攤。我不要住在大房子里天天爭吵不休，我只希望大家辛苦一天回到家，能坐在一張桌上，開開心心地吃頓晚飯，哪怕飯菜并不好。那才是我想要的。”

    趙菊香怔怔地看了他幾秒，痛心疾首。

    “你怎么這么幼稚？是不是因為我們對你太好了，所以才弄得你不知人間疾苦？小旭，沒錢是不會開心不會幸福的，知道嗎？”

    程初旭顫抖地吸了口氣，努力將眼眶里的濕潤藏回去。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趙菊香抬起手，似乎想摸摸他臉上的傷，但最后用力收回來，搶走他的手機關(guān)上門，從外面上鎖。

    “既然這樣，你就別去上學(xué)了，好好給我反省反省！”

    幾分鐘后，二人離開家門。

    程初旭被鎖在房間里，沒手機沒電腦，無法聯(lián)絡(luò)外界，臉上的指印已經(jīng)明顯腫高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