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韞夫人自覺占了上風。她素來囂張跋扈,與太后以姐妹相稱,見太后尚未發怒,料定太后今日也不會為難自己,氣勢越發強了幾分。朗聲責備起春和與周夫人來。 春和始終埋頭,一言不發。 周夫人唯唯諾諾。 韞夫人氣勢越發強了。“這般來看,你楊家,還有這個說話人,難道不是欺君?!”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噤若寒蟬。 春和頓覺自己的心被鐵鉤懸了空,顫得厲害。 她未曾想到自己竟然會與“欺君”這種詞連在一塊兒!欲辯解,卻又覺此刻任何辯解都像是欲蓋彌彰。何況眼下太后還未出聲,未到不辯解不行的時候還是緘默為好。 今日的太后不會想聽見太多其他事。 殿中徹底沉寂下來。許久才聽韞夫人一聲冷哼。 “韞jiejie此言差矣。”一聲輕柔的回應緊跟著那聲冷哼,說話的卻是景王妃。 景王妃搖著宮扇,面上笑意淺淡。 春和被懸得生疼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臨行前紀初霖曾道:“這個年代好像沒有‘綠帽子’這個說法,若是有,景王怕是會被綠帽子壓得頭疼。韞夫人對盼盼的那番舉動可是著實惹惱了景王。且不論景王對盼盼懂了真情,愛到那樣的家丑都能忍,心愛的女人那樣死掉,哪個男人心中不憋著一口惡氣? “何況景王終究是皇親國戚。皇親被趕出門的姬妾得到那種死法,還傳遍了整個汴京——你說,誰會恨不能將韞夫人殺之而后快?” 一旁的楊夢笛喝著茶,目光懶懶散散。 “何況,前些時日有人不留意將盼盼曾是景王最寵愛的姬妾說了出去,能玩弄王爺的愛妾,那些平日跟著韞夫人囂張跋扈慣了的家院自然分外得意。 “畢竟景王頂著開封府尹的名頭,平日也就養養花,喂喂鳥,逗逗小狗玩玩貓,養個兒子養得像個小呆子,不然也不會被一個姬妾哄得團團轉,平日景王妃見到韞夫人也禮讓七八分。對景王來說,現世安穩最為重要。可皇親就是皇親,血濃于水——韞夫人這一步棋,走得真是惡臭至極。” “而我那個年代,網絡上有一句話,叫做——別得罪老實人。”紀初霖最后笑道。 對老實人景王來說,此等侮辱,如何能忍! 即便盼盼不過是一個姬妾。 “所以——小春和要做的只是煽風點火。” 回想到此處,春和微微垂頭。 面不改色,不發一言。 宮中的種種積怨是曬得干燥的柴薪,而她今日來做的,不過是個點火人。 景王妃的開口讓韞夫人大為震驚。 她未想到素來在這種場合少言寡語、平日能不露面就不露面,也與太后不甚交好、至多在自己家院中鬧騰的景王妃,那個見到自己就像老鼠見了貓的景王妃竟會忽然也會與自己為難! “想不到平日畏畏縮縮像只小貓的景王妃今日竟然敢大聲說話。”韞夫人嘲弄道。 “王爺是先帝的幼弟,自幼受先帝照料,性子敦和,meimei我也受王爺影響,天性如此。” “景王妃說此言差矣,如何說?既然已開口,何來天性?” 景王妃搖著宮扇,說話不緊不慢:“太后jiejie賜婚,太后jiejie仿若這女子的娘家。女兒嫁進了夫家,就是夫家的人。如何打罵都應該是周家meimei的事。韞jiejie真是好心,連對此等家事都這般在意。” “此等小事真不如meimei最近的家事來得有趣。” 景王妃面色不改,笑意淺淺。“自然,各位見笑了。” 炭火燒得正旺,殿中之人卻都不由得輕輕一顫,寒意從她們的心口傳入四肢百骸。 春和跪得越發直了。 紀初霖說讓她點火。但今日怎會是點火?今日根本是在烈火中倒了滾油! 偏是太后,懶洋洋打著哈欠,讓春和再說一個故事。一旁的宦官趕緊捧上寫在單子。 太后點的還是《龍女傳》。 春和便又朗聲說了一遍。 此番無人再打斷她。房中的婦人們看似聽得認真,心中各有盤算。 只有韞夫人,仰著頭,落在春和身上的目光惡狠狠的。 春和顧不得韞夫人,她只輕聲說著故事。 故事已然到了漁女給王公子唱小曲。 她的語調變得輕柔,語速也變得緩慢,劉老在指導她說話的時候曾說說話人說故事給他人聽的時候若能將話本中國的情節浮現在眼前與腦海中,便能將故事說清楚明白。 可春和的眼前出現的卻不是大海、小漁船和船上的一男一女。 她的眼前是富麗堂皇的王府。王府中少女敲著小鼓唱著小曲,眼中情意綿綿,有欽慕,卻又單純可人。少年王爺與嬌媚的王妃同坐,王爺端著茶盞與王妃說下,目光卻落在少女身上,兩人眼眸相觸,傳情達意,心意漸通。少女紅了臉,連耳根都燒得通紅,院中花香四溢,蜂飛蝶舞。 一出才子佳人,一頁風花雪月。 太后的眼眶越發濕潤。 捧著手爐的那雙已枯老的手也不由自主在腿上輕輕敲擊起來,嘴唇翕動。 《龍女傳》中有一段唱詞,楊夢笛用的是《上邪》。 先前春和只是將唱詞念出,她本不算唱得極好之人。見太后這般,她便決定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