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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卻只擔心紀初霖。 冬兒和夏桔都安慰她道紀初霖頭腦極好,平日又時常行善,吉人自有天相,但只要見不著紀初霖她就覺得不安。 又過了兩日,汴京迎來又一場秋雨。天氣卓然寒冷了不少,有些樹的葉子已經有了淡淡的嫣紅,像是遇見了心上人的懷春少女。 因下雨,古鏡瓦生意不是很好,春和早早收了工,回到房子繼續看紀初霖準備好的話本。 官家點的故事是《龍女傳》,這個故事春和只在楊慨家中對韞夫人講過一次,之后雖沒有再講,卻也早已爛熟于心。但紀初霖說,人總是容易栽在熟悉的地方 六子跑來說紀公子回來了。 春和本是驚喜,但見六子面上帶著一絲倉皇,心中當即敲起了小鼓。手腳都止不住發起抖來。 小跑進了客房,她遠遠就看見了紀初霖的背影。 不過是個背影,不過幾日,春和就覺得紀初霖瘦了好多,走進一看,他面上蒼白,袖口有干涸的血跡,口中喃喃自語,似在說些什么。 李老大立在一旁,他額上的傷口還未結疤,領口處的血早已經干涸成紅褐色。李小三原本就傷痕累累的面上又添了幾道傷疤。王郎躺在床上,面上腫脹,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他斷了一條腿,血淋淋的rou中露出了一小截白色的骨頭。 春和捂住自己的嘴。 去請大夫的六子順路叫來了夏桔與冬兒。夏桔平日與王郎情誼最深,看見這一幕紅著眼,竟是坐在床邊低聲抽噎起來。王郎奮力抬手,有氣無力地搭在夏桔肩上。 “男人,莫哭?!?/br> 春和沒見到盼盼,所有人都未提到盼盼。 也不同春和說話,紀初霖將自己關進了睡房,一整夜都不出門。 李老大讓春和別去打攪他。 春和便安心陪著王郎,六子請來了汴京最好的大夫,大夫說性命無虞,但腿是保不住了。 “可他喜歡跳舞啊!”夏桔的聲音微微打著顫。 次日王郎好了些,紀初霖依舊不肯出門。 王郎說自己無事,毀容也罷,斷腿也罷,終究不過是孤身一人度過剩下的歲月。 自然無所謂面容如何,腿如何。 他知曉紀初霖一直將自己關在屋中。 “紀公子為人良善,終究見不得那些場面?!?/br> 他說起紀初霖,說知曉盼盼與鹿歸林的事情后紀初霖便讓自己陪著盼盼。紀初霖說說盼盼那種身份的女子摻和進這種權利斗爭很容易受到傷害。 王郎說其實盼盼很早就知道他是男子,也聽王郎見了綠林女子的故事。兩個受過情傷的人互相憐惜。 除了憐惜,沒有任何別的情愫。 王郎說盼盼什么都知道。 盼盼一直知道鹿歸林在騙她,一直在利用她,她心里分外明白。 可她無所謂,情到了深處,既無所畏懼,又低入塵埃。 就像一支被踐踏入泥漿中的小花,即便腐爛、潰敗,也永遠仰頭看著太陽。 鹿歸林就是光,是她的向往。 即便那光不過是輕輕掃過小花嬌柔的花瓣,沒有留下一絲溫暖,小小的花也會覺得分外幸福。 盼盼曾對王郎說,她娘親是妓.女,所以她也必須女承母業做妓.女。 她十一歲就開始接客,數次險些喪命在床榻上。也奪走不少人的性命。 她記不得自己睡過多少個男人,也記不得自己害死了多少士子。 她說眼下的一切都是報應。 她第一次動心是遇見慕容弈。那個時候慕容弈說自己叫二牛,是他娘親尋來幫忙的。 盼盼喜歡他。 因為他不像過去幫她娘親的那些男人,幫忙的代價是和她睡覺。 她喜歡他。 可慕容弈卻帶著禁軍將她全家抓進了開封府。 她爹娘都被斬首,而她憑著一張美麗的臉獲得了偶爾來開封府巡視的景王的喜歡——如果不跟景王,她就得跟王顯。 對她來說卻是無所謂,不過是又一個男人。 她只是記住了慕容弈。 還有春和,還有紀初霖。 她要報復。 第二次動心是鹿歸林,盼盼從未說過兩人是如何遇見的??捎鲆娝螅撕螢楦冻鲆磺幸苍谒幌А?/br> 她聽他的,勾引陸隱的娘子朱夫人與前夫的兒子。 她聽他的,勾引郡王。 鹿歸林也幫她對付了慕容弈。 盼盼本打算收拾掉慕容弈后就收拾掉春和和紀初霖。卻不想憑空冒出個楊夢笛攪擾了計劃。 到后來盼盼才明白,鹿歸林所謂的幫她報仇不過是想要把春和攬入手心。 再多的情深意切,也比不過青梅竹馬。 但盼盼依舊無所謂。 那朵小小的話需要的,不過是一點點微乎其微的陽光。 鹿歸林曾寫過一首四言詩給盼盼。 詩寫在一張絲絹上。所謂的橫也是思,豎也是思。 春和接過絲絹,上面寫的卻是—— 君曰欠妾,三月溫陽。 料峭寒時,遙隔相望。 香指溫軟,美眸幽轉。 云海漫漫,自此茲遠。 君為驕陽,萬物禮贊。 君若有心,妾復何盼! 妾意卑微,妾亦如鐵! 遙視君影,光華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