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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用扇子在桌沿輕輕一敲。 眾人安靜。 “今兒給大家說一個青娘無辜被害后化作冤鬼報復黑心mama的故事。” 沒了冬兒的琴聲,春和不太習慣,故事卻依舊說得通暢流利。 故事是倒敘。 春和講起為了復仇青娘潛入仇家的宅院,她無處不在,連被窩中都少不了青娘分身的蹤跡時,眾人面上都帶上了極度的不安和恐懼。 情緒鋪墊做得極好。 春和上場前紀初霖給她指過那錢姓夫婦所在的位置和大致的樣貌。那家男人名叫錢九。 春和牢記著紀初霖說的,情緒鋪墊到一定程度后就要故作玄虛。 “那青娘竟是從水井中爬了出來!” 春和直視那兩人的眼睛。說起青娘被活埋在井邊的故事。青娘為了復仇,便將自己的頭發丟棄在仇人宅院的每個角落。長發從每個角落幻生出一個新的青娘。 眾人一片唏噓,之前還鬧著一道兒抓偷花賊的婦人們手緊緊相握在一起,不住顫抖。 有人喊停。 更多的人聽得快慰,嘶喊著春和再多講一些。 春和微微撇了一眼錢九和他的娘子。 那兩人眼神明顯有些閃躲。他們似乎想要走,卻被不斷前來的聽眾擠在人群中央,動彈不得。 春和繼續不疾不徐地講述,終于說到青娘報仇后回到地獄償還冤孽。 “世說道,冤有頭、債有主,這青娘雖說化作了冤魂報仇,卻終究沒有傷害那些無辜之人。還救了坊中的無辜姐妹。正所謂上天有好生之德,蒼天終究給了她一條生路,下一世能得一個美好結局。至于買入良家女子培養為妓的那對夫婦,那二人若是還不知道悔改——” 她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指著那兩人。 “今夜,那些冤死的人就會來尋你們,報仇雪恨。” 眾人鼓掌。 春和欲走,人們卻掏出銅錢只想再聽一個故事。那錢九已經帶著娘子用盡全力擠出人群,沒有了蹤跡。 紀初霖雖說準備了三個備用的恐怖故事,但也提醒過她,若是那兩人走了,就換個普通的故事來說,他們是說話人,不是在杭州拍鬼片。 春和便說起前幾日見到的少年與小和尚聯手懲罰惡霸的故事。 故事講完,再度博得喝彩。 “汴京的說話人果真實力超群。”人們評價道。 春和本以為紀初霖已經同那伙人一到走了。卻不想他還在后臺。“天還沒黑呢。”紀初霖笑道。 “春和真只用講故事?” 紀初霖含笑點頭。他道世上人不少作惡多端卻是因為他們認為不會有報應。“但報應這種事事在人為。” “不過一個故事,他們就會相信是報應?” “自然不會。但小春和,你的為夫我可沒有說過,只有一個故事。做戲,要做全套,要一環緊扣著另一環。走,今晚同你的為夫我見識下什么叫做鬼片現場!” 聽過春和的故事,錢九的娘子錢氏回家后分外恐懼。尤其是他們在家的各處都找到了長發。 聽過的那些故事情節竟是如影隨形。 “當家的,真有冤魂復仇?”錢氏問當家的男人錢九。 錢九笑言若是有報應自己早就下地獄了,還用等到今日。“那小子若是能化作冤魂,何須等到今日?這么多年,死的由何止那小子一個?真若是找我二人尋仇,我二人的性命早就不保。” “還是當家的聰慧。” 月亮漸漸爬上枝頭,今夜圓月,月光傾斜入水,面對人間毫無保留地奉獻自己。 忽一聲弦響。 月光照不到的陰影下傳來古琴的聲音。本是清凈的夜,照理說應該很容易聽出琴聲的來源,偏卻無人說得清那琴聲究竟是從何處而來。 伴隨著琴聲的,卻是一陣仿若來自陰司鬼界凄厲聲響,那聲音像屋腳那些生生不息的蛞蝓,看似無害,卻死死粘黏住人裸露的四肢百骸,動一絲,又動一毫,在人身上蠕動,爬行。 呵呵的笑聲后,一個似男又似女的聲音輕聲嘆道:“奴家回來了。” 房中的錢氏一聲慘叫。 當年被他們活埋的那個男孩也會彈琴。 琴聲斷斷續續,幽咽冰冷,恍惚間似乎還聽見有似男若女的凄婉歌聲。 “功名利祿重如山,郎君求索若許年。獨倚欄桿聽風曲,纖纖素手懶撥弦。浸香玉臂何人靠,涂得紅唇無人嘗。情若孤雁飛天際,身似游魚甕中潛。” “是他回來了!”錢氏緊抱著自己的一個兒子。瑟瑟發抖,聲音凄厲。 奴家回來了…… 井口處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那是指甲在水井的壁上不斷劃動的聲音。 錢九壯著膽子出門,他小心翼翼走向井口。打著燈籠朝里面探視,一個身著白衣,白衣上滿是血跡的長發女子正慢慢向上爬。 錢九清晰地聽見自己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慘叫聲引來了家人,他的娘子錢氏,兩個兒子錢正和錢道。四人打著燈籠看向井口深處,什么也沒有。 錢九安慰家人說自己一定是看錯了。手卻在微微顫抖。 一聲古怪的貓叫。 萬籟俱靜。 巷子深處傳來一兩聲狗吠。 那四人終于緩過氣來。舉著燈籠回到房中,圍聚著如豆的油燈說起這些古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