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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是不理解楊少爺的苦處。大概是春和見多了因生活困苦而死的人。也或許……如果我是尚書的女兒……那我和相公……” 那就不會有那么多人說她不過是個秀才的女兒,配不上退隱三品官的兒子。在聞家村尚好,在李家鎮也只是被紀家的仆役在背后說三道四。 但在這里卻是被明著嫌棄。 楊夢笛看著春和,只是笑道春和這個秀才的女兒倒是比那些富家小姐有趣不少。 “有趣是沒用的,重要的是,配得上。”春和抓緊紀初霖的手,仰頭看著她,眼中閃動著最深也最真摯的柔情。“別人說我不好,就是說我相公不好。我受得了別人這樣說我,但我受不了他們這般說我相公。我想要配得上。” 楊夢笛只是看著,坐在一旁,靜得像是一尊雕像。 春和卻是輕聲詢問起他來。 “我還是不太懂,大約只是見得太少。我不懂做尚書大人的孩子能有什么大不了的苦處,楊少爺你有錢有勢,出門前呼后擁,還會寫很好的話本。相公當年也有很多苦處,被趕出門,趕去鄉下,卻依舊得到了人們的贊許。楊少爺,你就真的覺得一切都了無趣味?” “本少爺大概缺一個你這樣善解人意的娘子。” “作為善解人意的娘子的相公。麻煩楊少爺你把這‘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的說辭能稍微收斂一下。” 楊夢笛卻又長嘆,望著楊慨遠去的背影,笑出聲來。 “本少爺家有位也算是聰慧的哥哥,初次科考就能中第,得了個第五十八名,照理說這個名次需要等很久才能等到做官的機會,他卻偏偏在當年就去了臨安上任。當年的第四名卻等了三年才得到做官的機會,還被發配去了山野小縣,只因他的爹娘都是山野農夫。” “看不出楊少爺還有些志氣。” “楊商不過說著玩的,紀公子也相信?”楊夢笛倚靠著回廊。“若說這汴京是流金之地,開封府就是豪門王族的家院,本少爺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尚書的兒子。有權有勢的人多了去,沒有功名就留任為京官的也不少。豪門望族中又有誰會在乎一個山野農夫的孩子去了個偏遠鄉下?小娘子問我為何不悅,本少爺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不悅。不過是不快樂。” 紀初霖懶懶點著頭,“楊兄真不愧是宋代的憤世嫉俗者啊!不過我挺喜歡的。” 他目光定在那位遠去的陸大人身上,不自主伸手碰了碰后背。 楊夢笛微睨了一眼,玩著折扇只是輕笑。 回到家中兩人收到了聞克己的來信。紀初霖見信大驚,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你爹、我岳父,要來了!他會來參加這一次的科舉考試。我真希望我的岳父泰山能考上啊,那不就是范進中舉了嗎?到那個時候你的為夫我又多了一條大腿可以抱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話 春日,聞克己背著書箱到了汴京參加科考。 由于需要耗費不少時間,他自是住在紀初霖家,卻也注意避嫌,只在堂屋搭了一個床鋪,再度說讓春和快些和紀初霖生個孩子。 “紀慎當年是正三品官,在朝中有不少熟人,若是愿意他們都能提攜我那個古怪的女婿,女婿自然會平步青云。女兒你再生不出孩子,連外室都做不了。” 聞克己偏又嚴肅起來。 “在聞家村時為父就覺得你二人之間怪怪的,這幾日住下來更覺夜晚你二人分外安靜,難道紀少爺不能人道是實話。” 春和無言,不安地拽著衣角。 聞克己長嘆,說也不知道這個女婿是好還是壞,又問起紀初霖成日在外做何事。 春和說他去找楊夢笛改話本去了。 “兩位世家公子不讀書成日寫話本,不成體統。老夫的好女婿!就不知道托紀慎的門路尋一門差事?本朝就算不考取功名憑借推薦也能做官。老夫這女婿,還真是放著便捷的路不走,偏喜歡做些費時費力還不討好的事。” “相公說一開始就走捷徑,走到后面就不知該如何前進。相公又說現在商品經濟很發達,不做官也能過好日子。我相信他。” 何況紀初霖就算是玩玩關撲也能賺不少錢,這么久來春和就沒見紀初霖輸過。 “奇技yin巧罷了。” 科考前,尋了個天朗氣清的日子,幾人出門去城外踏青。 一個男人坐在城墻根處,那男人渾身襤褸,頭發已經打結,渾身上下就找不到一處干凈的地方。蹲在墻角啃著旁人施舍的炊餅,手中翻著一本破舊的書。 聞克己在那個男人面前駐步,卻又很快離開。 紀初霖晃了一眼,面生。可那個衣衫襤褸的男人看聞克己的目光中卻帶著憤怒和恨意。應該是熟人。 聞克己卻只是背著手大步朝前,始終沒有回頭。 紀初霖也懶得管這種閑事。他是出來玩兒的。 城外已經披上了綠裝,在汴河邊踏青的人不少,大家攜家帶口帶上食物和水,在城外尋一塊地方坐下談天說笑。其中有不少參加此次科考的學子。他們中不少手握書卷,帶著書童,在才綠意初生的郊外看兒童放紙鳶。 紀初霖見春和喜歡,也買了一個燕子模樣的紙鳶陪春和玩兒。 紀初霖偶爾回頭看聞克己,聞克己靠著一棵大柳樹翻著手中的書卷,二十多年,這些書卷他早已經滾瓜爛熟。那些與他同齡的老考生也同樣對書的滾瓜爛熟,也同樣始終不能中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