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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先生_分節(jié)閱讀_124

    而且,不知為何,以上兩位德高望重的先生,都把他看作是澤維爾的保姆,監(jiān)護人,管家婆。基督!朱塞佩可以對天發(fā)誓,即便和澤維爾睡了幾次,他也不至于和那個小混蛋產(chǎn)生什么見鬼的感情。他們二者,只是一個沒頭沒腦的蠢貨和一個隨波逐流的娼妓之間那低俗又無趣的惡作劇。況且唐巴羅內(nèi)把澤維爾托付給他,不是要讓這位顧問先生把他的好兒子掰彎成一個死玻璃,而只是單純的倚賴朱塞佩的手腕,希望給澤維爾帶來一些切實的利益。

    但很不幸,就現(xiàn)狀來看,唐巴羅內(nèi)希望的事情發(fā)生了,那些不希望的事情也毫無預兆的發(fā)生了。盡管朱塞佩很想解釋一下,他和澤維爾之間沒什么真情實意,所以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并沒有把澤維爾掰彎。但就連他自己都知道的,從外人的眼光看來:朱塞佩,一本正經(jīng)的顧問先生,憑借著一些不可言說的手段,拐跑了本來就不怎么正經(jīng)的流氓少爺。

    而在這種想法的影響下,朱塞佩的本職工作也被誤讀成了對戀人的寵溺和愛護,并附加上一些雖然誠懇但實際牛頭不對馬嘴的忠告。朱塞佩覺得很冤枉,并且找不到訴說的對象,只能任由這種冤枉發(fā)展成無可奈何。

    話又說回來,他對古斯塔沃說的事情句句屬實,即便其中有一些微妙的誤會,也不至于令他慌亂至此。再刨根問底一番,他又究竟為什么要在意澤維爾那個小混蛋,甚至為他想出那么多糾結(jié)的自言自語?

    朱塞佩腳下一滑,差點當著眾人的面摔下了大理石臺階。

    他用手抓著那實木雕花的樓梯欄桿,故作云淡風輕的扶了扶眼鏡,并且暗自發(fā)誓再也不穿著皮底鞋神游天外。

    而就在這個時候,樓下大堂里,幾個負責安保的士兵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們圍著一個穿著絲絨長裙的白發(fā)蒼蒼的老女人,似乎正向她費力的解釋著什么。盡管這棟大樓里的橄欖油貿(mào)易公司制度健全得就和普通企業(yè)沒有什么分別,但是在大樓里的人們都是不折不扣的黑手黨成員,面對一個不速之客的耐心也實在有限得可憐。他們眼下只是出于西西里人的傳統(tǒng),不愿對一個衰老瘦弱的女人動粗,才未發(fā)生什么可怕的事件。

    朱塞佩整了整領帶,心想這恐怕又是哪個走錯了大門的倒霉蛋。但他還是快步靠近了人群,準備好好的調(diào)解一番,畢竟如果大樓里出了什么事故,最后出來收拾爛攤子的還是他自己。

    “女士,恕我冒昧,我們的員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朱塞佩這樣說著,又戴上了那和善斯文的面具,禮貌的笑容與妥帖的說辭混合在一起,使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他向身邊的打手們使了個眼色,要他們退后開去,好使這個不幸的女人能不起任何疑惑的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朱塞佩沒有想到的,那個女人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氣勢洶洶的沖到了他的面前。她睜著一雙滿是皺紋的眼睛,灰藍色的渾濁眼珠上布滿了血絲。女人的嘴唇干癟著,肌膚松弛而衰老,那削尖的鼻梁上仿佛只覆蓋著一層薄皮,這一切都使她看起來像個歇斯底里的怪物。她的身材很矮小,站近了只到朱塞佩的胸前,但這毫不妨礙她那向上看去的,怨毒如小鬼一般的眼神。

    “你……是你,你這個下流齷齪的□□!”

    她沙啞著嗓音,渾身顫抖起來。朱塞佩被她罵得一愣,有種當年在貝托尼街時,被那些客人們的母親興師問罪的錯覺。但鑒于她說的也許是個事實,而事實的本人也似乎無妨被說破,朱塞佩居然還能冷靜從容的,用那副面具一樣的笑容對她說:

    “女士,我不明白,但如果是我冒犯了您,我為我的行為感到抱歉。”

    老女人聽了他的話,就好像吹了風箱的柴火,劈里啪啦的爆燃起來。她一把揪起了朱塞佩的前襟,好像是要和他拼命。她那缺了牙的,說話含混不清的嘴里卻發(fā)出接連不斷的詛咒,就如同洪水決堤那樣傾倒而出。

    打手們一擁而上,準備拖開她的糾纏,好在朱塞佩真正生氣之前平息事端。但朱塞佩卻揚手揮退了他們,因為他在女人那口音濃重又模糊異常的話語里,撇開那些粗俗下流的叫罵,聽到了“艾伯特”的名字。

    朱塞佩有些遲疑的開口,“你認識艾伯特,艾伯特·巴羅內(nèi)?”

    “我是他的妻子!”女人瞪著眼怒吼起來,她上氣不接下氣的喘了幾聲,又大聲喊道:“是你殺了他,我知道是你這個沒種的東西殺死了他!”

    但是,就在她的話落地以前,大堂里的人們卻都安靜了下來。黑手黨成員間有一條古老的□□:不能牽扯進家人,也不能對家人透露出自己的事業(yè)。而顯然,艾伯特違背了這一法則,把家族的存在,褐石大樓的地址,甚至朱塞佩的個人情況都統(tǒng)統(tǒng)告訴了妻子。

    朱塞佩摘下了他那溫柔和善的面具,眼神徹底冷了下來,一字一頓說:

    “他活該……艾伯特本該如此。”

    但那個女人卻似乎還未領教到他話語里的真正意思,依舊大著膽子與他辯論:“見鬼,你有什么權(quán)力說他活該!是你謀殺了他,你們這群惡棍謀殺了他……我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條子,哼,你們到時會付出代價的!”

    “我勸你不要這樣做。”朱塞佩慢慢的說著,毫無感情的勸誡起來。他聲音醇厚而又清晰,像教堂的鐘聲那樣,極具穿透力的回蕩在大堂中間。他說:

    “夫人,你該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然后把這件事情忘了。不要愚蠢到試圖挑戰(zhàn)我們的力量,或者尋求除我們以外的其他正義……艾伯特,我為他感到不幸,但你應該忘記他的死,就當他從未存在過。你最好忘了這件事情。”

    那個女人看著他那毒蛇一般的眼神,忽然感到一陣脊背發(fā)涼。她似乎是現(xiàn)在才醒悟過來,這個先前和善得仿佛從來不會動怒的男人,并非是真正的和善可親。他只是冷靜,冷到連憤怒和瘋狂都是冰涼的情緒。面對這樣一個男人,她知道自己該見好就收,因為誰都不清楚他下一秒時會不會拔出槍來扣動扳機。

    可她還是不能甘心,艾伯特那個老家伙太喜歡賭錢,幾乎賠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而實際上艾伯特的死也并沒有給她帶來多大的傷害,反而使她從不幸福的婚姻里解脫。但貧窮和輕蔑卻使人無法忍受,那些密密麻麻的借條幾乎要把她逼瘋。所以她想到了丈夫的那群狐朋狗友,想到了他常說的“弟兄”,和時不時嘲諷的“只會被男人干的小白臉”。

    她也多少知道一些巴羅內(nèi)的事情,知道丈夫口中的小白臉名叫朱塞佩,是家族里的顧問。這些就足夠了,她自以為憑借這些就能夠威脅一個黑手黨中最狡詐的人物,并因敲詐而得到一筆錢財。

    盡管她現(xiàn)在意識到自己恐怕不能如愿了,她還是希望做一些最后的掙扎,于是她說:“基督,你不能威脅我,我不怕你的威脅!”

    “哎,無可救藥的女人。”

    朱塞佩心想,對于一個冒犯了家族尊嚴的外人,他已經(jīng)給予了最大的寬恕。而現(xiàn)在,他不打算再把這種寬恕進行下去。他與身邊的打手們交換了眼神,然后兩個面目兇惡的男人就像拖麻袋一樣,把那個老女人拖離了朱塞佩的身邊。朱塞佩這時忽然又笑了起來,和平日里那種溫柔的,像狐貍一樣的笑容不同,顯得陰森而又令人毛骨悚然。他踩著手工制的雕花皮鞋,鞋底同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摩擦,發(fā)出一些細碎的聲音。

    朱塞佩走到了那個女人的面前,金邊眼鏡后的灰綠色眸子死死盯著她的雙眼,像盯著砧板上的一塊rou。他半晌,啟開那片善于蠱惑的雙唇,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他像鞠躬一樣的彎下腰去,輕聲說道:

    “夫人,我向你坦白,是我派人做掉了艾伯特。剖開他的肚子,拿出他的內(nèi)臟,割下了他的鼻子耳朵,把他掛在引擎蓋上。因為他是個叛徒,我們就是這么處決叛徒的……可是你不是,我也不想這樣對待你,你更不值得。”

    朱塞佩說完,讓人松開那個已經(jīng)嚇癱了的女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臉上又恢復了那如雕塑一般的和善斯文。他從口袋里翻出煙和火機,點上一支銜在嘴里,也并不急著抽,只是朝幾個打手笑了笑,爾后轉(zhuǎn)身而去。

    當那支煙燒到一半的時候,朱塞佩就乘著升降機回到了三樓的辦公室里。他的辦公室實際是走廊拐角處的,一個稍大的套間。外面被用作會面和處理事務,而里側(cè)則配備了浴室和床鋪。當然,出于某種原因,他最近不太睡在那張床上。

    但現(xiàn)在,朱塞佩卻很想念那張蓋著雪白鵝絨被的雙人床了,這幾天的事情太多,幾乎耗盡了他的全部心力。他抬眼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夜色籠罩在芝加哥上空,像濃墨一樣把空氣浸透。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朱塞佩打算放棄那頓從來就沒有出現(xiàn)在計劃里過的晚餐,轉(zhuǎn)而躺到床上,按照達里奧的話好好睡上一覺。

    于是他脫下了羊毛西裝,扯松了領帶,露出一點溫潤的脖頸和玲瓏的鎖骨。而那平日里,被西裝背心包裹得勁瘦纖細的腰肢,在迎著光的輕薄衣料下,也搖搖晃晃的變成了一抹朦朧的暗影。

    但正當他挽起袖子,要把西裝掛在墻邊的衣架上時,卻聽見身后的門把手轉(zhuǎn)動了幾聲。朱塞佩心里打了個突,幾乎是在瞬間拔出了腰間的□□,轉(zhuǎn)身對著房門就要按下扳機。

    可是槍口的另一面,澤維爾卻光著上身從門縫里擠了出來。他赤著腳,頭發(fā)濕漉漉的,一身不知從哪來的肌rou上淌著水珠,蜿蜒的流進腰上圍著的白色浴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