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懷，別躲我，別逃避我，可以嗎？”云錯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眼下，引得雪懷眨了幾下眼睛，睫毛輕輕顫抖。他似乎特別喜歡雪懷這顆淚痣，但碰了一下后又很快縮了回去。

    他輕輕地道：“我在想可能是第一次見面，我把你嚇到了。我那樣沖上來抱住你，后來又跟在你后頭回家……這樣很嚇人是不是？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可是你……我總覺得，你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他站起來，視線仍然看著他沒有離開。屋外陰云密布，桌上放著一盞燈，映得兩人的眼睛都非常的亮，這個角度去看云錯，他眼底的暗紅色更加明顯，那股子陰戾邪氣的氣息更加凸出，竟然有著隱隱的壓迫力。

    雪懷突然意識到，眼前的人是云錯，能叱咤九州、對整個天庭造成威脅的人，這其實才是他的本來面貌。這些天，他是為什么會覺得這個人可憐巴巴的好欺負(fù)呢？

    正巧他一身反骨，聽了這話也瞇起眼睛，眼光斜睨過去：“那云少仙主覺得，我應(yīng)當(dāng)是什么樣的？”

    云錯楞了一下，似乎是察覺到了他口吻中的那一絲不快，只是非常輕地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在想，你這么驕傲，膽子又大的一個人，你應(yīng)該是……應(yīng)該是不會這么抗拒和我接觸的。我們是一類人，對不對？雪懷，你是不是聽說過什么，還對我有什么……特別大的意見和誤會？我可以解釋一下嗎？”

    雪懷怔了怔。

    云錯的聲音低下去，眼神也有些許暗淡：“你明明……明明應(yīng)該，不討厭我的。”

    他們曾經(jīng)是肆意張揚、鮮衣怒馬的一對少年，談笑嬉鬧，從十六歲走到二十六歲，所謂的一見如故……正是恨不能早生十年，恨錯過彼此的童年與稚嫩的少年時光。他們無話不談，因為彼此的相似而知悉對方的一切想法和喜好，也因為彼此鮮明的不同而互相彌合補足。

    相見恨晚，舊事如天遠(yuǎn)。

    雪懷沉默了一會兒，道：“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云錯安靜地看著他，嘴巴張了張，好像是想說話。

    雪懷打斷他：“給我點時間讓我想一想，你說的對，這樣一直躲著你，也不是個辦法。”

    云錯低笑道：“你承認(rèn)了，你還是在躲我。”

    又收斂了笑容，委委屈屈地說：“你答應(yīng)過不會這樣的。”

    雪懷嘆了口氣：“好，好，我道歉。”

    他也站起身來，推著云錯往外走：“我都知道了，給我點時間想想，可以嗎？你要干什么我也不干涉了，現(xiàn)在別人眼里我們也已經(jīng)有了婚約，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暫時不會承認(rèn)的。”

    云錯乖乖被他推著走，回頭來看他：“我知道，我會有分寸。”

    ……一意孤行地跑來慕容山門中，就為了給他做四天的飯，看起來也不像個有分寸的人。

    雪懷終于成功地把他推了出去，給他指了條路：“這邊走出去最頂上那間院子就是我姥爺?shù)模阋輲煟フ宜f吧。”

    云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走出幾步之后，又回頭來問：“那，我可以跟你在同一個師父門下修行嗎？我也可以學(xué)治愈術(shù)嗎？”

    雪懷失笑：“隨便你，這是你的事。”

    云錯于是又點點頭，出門走了。

    *

    慕容金川同意了云錯的拜師請求。

    但云錯想要跟雪懷當(dāng)同班同學(xué)的計劃泡湯了——慕容金川對于接納他入學(xué)的唯一要求，便是要他修劍，當(dāng)他的親傳弟子之一。

    慕容金川沉聲道：“我不清楚我那個沒用的女婿怎么跟你說的，但要和我們小懷成親，先過我這一關(guān)。你是半魔血統(tǒng)，有入魔傾向，心性需得打磨，靈氣需要打磨，眼界需得提高，你過的了這關(guān)，年輕人隨你們怎么折騰，過不了，我也絕不會允許小懷選你為道侶。”

    云錯說：“我明白。”

    他便跟著慕容仙門新收的一批弟子入學(xué)了。

    這邊每一年收一批新弟子，雪懷其實算是走后門，半路插班過來的，沒趕上正經(jīng)的那一批。按輩分來說，雪懷的師父蔡藝與慕容金川是一派所出的平輩，而雪懷早于云錯入學(xué)，故而云錯依然得稱他一聲師兄。

    慕容仙門的弟子們曾經(jīng)給這里所有的門主和宗主、尊上排過序，排序參照是當(dāng)他們的弟子的幸福指數(shù)。綜合一下，在雪懷的師父蔡藝門下當(dāng)?shù)茏樱腋Ｖ笖?shù)是最高的。

    相應(yīng)的，最末的排名便是慕容金川這位掌門人。

    連自己的親外孫都不放過的人，只能用“老妖怪”三個字來形容。他輕易不收親傳弟子，一旦收了，便必定是將來頂天立地的大人物，相應(yīng)的，要通過他的試煉絕非易事，傳聞此前曾有一位天資上佳的人被他收為關(guān)門弟子，連最終試煉都通過了，卻敗在了出關(guān)的那一剎那——慕容金川窺見他面上毫不遮掩的狂喜時，只淡淡道了聲：“功法尚可，心性不足，二十年后再說是我的弟子罷。”

    關(guān)門弟子的名額因而空缺。慕容金川從此將此人的名字從名單中抹去，絕口不提此人。

    后來連雪懷也不曾從他外公口中撬出半點八卦，只知道唯一的信息——那個前關(guān)門弟子是天靈根，集金木水火土的靈根于一身，且每個靈根都天生卓越。

    他小時候覺得他外公做法有毛病，并且認(rèn)認(rèn)真真地替那個沒見過的人控訴道：“可是姥爺，如果我終于通過了試煉，我肯定也會很開心地笑出來，難道我不能笑嗎？”

    慕容金川就摸摸他的頭，低聲道：“小懷，你素來外放從容，自然可以。但性情偏激，眼光短小是平日里便能看出來的，在此之前，我已經(jīng)給過他數(shù)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