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懷：“？”

    跳躍的焰火喚起白日的花香，白天在樹下所觸及的余韻再次將他包裹，仿佛被潮水沖刷。

    他低聲道：“你……”

    雪懷沒聽清：“什么？”

    “你……好看。”云錯說。

    他的眼神帶著不加掩飾的迷戀和炙熱，那是雪懷從沒見過的——是這樣純粹，直白和明朗，他不帶任何不敬和褻玩的意思，也不帶暴烈的征伐欲侵略性，只如同久居地底的孩子頭一次注視星空，惘然又甜蜜。

    雪懷忽而覺得有些羞惱，他頭一次覺得自己有點頂不住云錯的視線——這誰受得了？更別說他臉皮薄。

    他拎起傘起身，飛快地道：“我先回去了。”而后頭也不回地踏入了雨中。

    *

    雪懷是個臉皮薄的人。

    小時候，雪宗經(jīng)常伙同慕容宓把他逗哭，因為他實在是太乖太漂亮了，逗他有趣。后來去了天庭的幼兒所，有十幾只鳳凰族的小胖鳥喜歡他，見他第一面就要啾啾滾過來蹭他，他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直接被嚇哭了。

    后來再大一些，倒是對于追求者這檔子事輕車熟路了起來，連拒絕人的模板都背了好幾個。家中給他印了幾千張拒絕信，需要的時候就裁一張出來用。母親死后，繼母進(jìn)門，他的性子也變得越來越跋扈、張揚，但骨子里還是個少年人，他長得好看，被很多人喜歡，這是他驕傲的資本之一。

    所有人都知道雪懷有多傲氣。

    可今天的云錯卻讓他時隔這么久，再次體會到了當(dāng)年的手足無措。

    “算了，他有病，年紀(jì)也小，我不跟他計較。”雪懷決定放過自己一馬。

    早點把這人弄回去才是正事。

    他整理了床鋪，找出了一床干凈被褥，準(zhǔn)備讓饕餮鬼送過去。可饕餮鬼沒出息的，叼住被子角就想吃掉，并且克制不住，被他訓(xùn)得眼淚汪汪的，最后還鬧起了脾氣。

    只有一床被子多出來，饕餮鬼把它咬爛了。雪懷也來不及揍它了，只得自己再推門出去，想去倉庫另找一床新被褥，結(jié)果一出門就撞見了他外公外婆。

    慕容老夫婦站在門外，看見他濕淋淋的一身，首先就皺起了眉頭：“怎么弄成這樣？小懷，怎么不早些回來？”

    老人家都愛嘮叨那么幾句，雪懷一見二老來了，立刻就明白云錯怕是還要再凍上那么一會兒。他現(xiàn)在也解釋不清自己出門要干什么了。

    他道：“修習(xí)課業(yè)晚了一些，沒事的。您們怎么過來了？”

    “這幾天風(fēng)雨大，學(xué)堂也不上課，小懷，你隨我們上去住，你的房間也給你收好了，換了厚被褥。”他外婆道，“這就隨我們?nèi)グ桑眩煨！?/br>
    雪懷下意識地?fù)u了搖頭：“不用了。”

    “怎么不用？你看看，你周圍師兄師弟都回家了，家就在這里，放課了卻不回家，這像樣嗎？還是說，小懷，你在怨你姥爺平日對你要求太嚴(yán)苛了？”

    雪懷此刻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肯定不可能告訴他們自己藏了個外人在慕容山莊，云錯的身份解釋起來又是一大堆麻煩。

    他對著二老反復(fù)解釋說自己絕對沒有什么叛逆的想法，只是今天下午才在修煉時造了一個需要時刻維護(hù)的法陣，不好走得太遠(yuǎn)。

    說了半天，二老才將信將疑地允許他留了下來。

    他外婆拉著他的手說體己話，又反復(fù)說：“那這樣也不成，就算不回去住，姥姥也給你加床被子，好不好，小懷？”

    雪懷說：“真的不用了姥姥，我一會兒馬上就睡了，不冷，不勞煩您了。”

    他又問詢了一下兩老最近的情況，慕容金川又與他進(jìn)行了一次長久而深入的未來談話，要他把正心、刻苦、自省等八十余條準(zhǔn)則銘刻于心。

    等他送二老出門時，已經(jīng)過了快兩個時辰。

    他勉強松了一口氣，回房繼續(xù)收拾。饕餮鬼的情緒恢復(fù)得很好，雪懷在揍了它一頓之后，終于叫動了它：“這個儲物戒送給云錯，別又在路上吞掉了，云錯你記得嗎？就是那個長得好但是很兇的人。”

    饕餮鬼乖乖表示還記得，嗷嗚一聲后就沖出了門去——

    然后沒過多久，又奔了回來，原樣叼著儲物戒，去蹭雪懷的手。

    雪懷：“怎么回來了？”

    饕餮鬼叼住他的衣角，拖著他往門邊走。

    暖閣外邊的門大開著，外頭風(fēng)雨飄搖，雪懷一眼就看見了在其中走著的云錯。

    云錯渾身濕透，立在庭院中，正瞇起眼睛打量上面的樓層，似乎有些無法辨認(rèn)。雪懷立刻想了起來，這是仙界的晚上，滂沱大雨會干擾云錯的靈視，就如同他在魔界的血霧中寸步難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