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思量了一下，終于展顏，低頭看著桌案上的木盤子。

    也是，剛才爹爹臉上沾了面粉，應(yīng)當不是現(xiàn)成的，應(yīng)該是在現(xiàn)時做面食，不過，爹爹怎么一上手便做這樣復(fù)雜的東西。

    逝水看著木盤上，碟子里有些東倒西歪，色澤不均的可疑面團，再瞥了一眼旁邊尚算熟了的白粥，分不清是何品種的小菜，臉上仍然馬不停蹄的換著似乎是越來越驚喜的神色，而后毫不猶豫地伸手撈起了一個，張口一咬。

    嚴絲合縫，有些堅韌的嚼勁，完全可以填肚子的實誠感。

    這感覺，對食物，比如rou類來說，算是不錯的評價。

    只可惜，逝水手里的是個饅頭。

    “爹爹。”

    逝水面色淡然地嚼了幾口，咽下去，而后揮了揮手里的饅頭，勉力裝出很滿意的樣子，說道：“還不錯。”

    無違觀察了一下逝水的表情，又看著面前饅頭的斷層，嚴絲合縫，面沒有半點發(fā)開的痕跡，顏色有黃有白，像是很不均勻的蒸熟了，突然就知覺有異，登時臉色一變，奪過逝水手里的饅頭，狠狠撂在碟子上，端起木盤，說道：“逝水不許吃，這次做壞了，爹爹再去做一次。”

    說著無違轉(zhuǎn)頭就走。

    逝水這才舒開了笑容，伸手撫慰了一下嚼的有些發(fā)酸的下頜。

    爹爹，還真有韌勁啊。

    一回生兩回熟，下次應(yīng)該能做出蓬松輕軟的饅頭來吧。

    逝水懷著期待，又慢慢坐了回去，安心等待。

    半晌。

    “逝水，好了。”

    “……”咬一口。

    “看來還是不行，爹爹再去做一次。”果斷地扭身離開。

    又半晌。

    “逝水，再嘗嘗。”

    “……”咬一口，還沒來得及咽下。

    “果然還是不行，爹爹立刻重新做。”決絕地抄走盤子。

    “逝水，好——不，等一下，我自己嘗一下。”拿起饅頭湊到嘴邊，咬一口，嚼兩下，眉頭一挑，扭身回廚房。

    逝水看著無違來來去去的背影，按著肚子張了張嘴。

    一回生兩回熟這話，好像不太實用于爹爹啊……

    所以，爹爹，壞的也行，能讓我吃完一個么。

    很餓啊……

    夜幕低垂，待到無違再一次端著盤子出來大堂時，看見逝水趴在桌案上，呼吸勻促眉心微攏，睡得安生又不甚妥帖。

    無違將盤子放下來，苦笑，然后將逝水抱了起來。

    最終，還是沒能給逝水一個圓滿的生辰啊，不去找現(xiàn)成的，什么東西都要親手cao刀的話，到頭來自己是連壽包都做不出來的，遑論壽面，壽禮。

    出宮近兩年，衣食住行皆是逝水打點，自己不過是心情好時便在店中撿撿藥，心情懶怠時便直接關(guān)了店門迫著逝水到處溜達。

    連朝廷委托于羅網(wǎng)，必須要經(jīng)由自己過問之事，有時都是直接踢給逝水的。

    這兩年，都是逝水在忙東忙西的啊，好容易等到逝水的生辰，想要大刀闊斧一般，結(jié)果還是一團糟。

    無違有些失落，有些歉疚，正想輕手輕腳將逝水抱回房，忽然靈光一閃。

    壽禮！

    “唔——爹爹，餓——”

    逝水似夢似醒間無意識地在無違懷里拱了拱，磨蹭在無違衣襟上，薄唇上泛著些微的水光，晶瑩剔透，目眩神迷。

    無違幽深的鳳目登時粲然生輝。

    賀，禮，啊……

    對啊，完完全全由自己cao刀，不經(jīng)由他人輔助的，賀禮啊，現(xiàn)成的不就有么。

    無違低頭舔了舔逝水的唇。

    餓了一天了，爹爹總算能讓你吃點東西了。

    月落中天，七月十五的明鏡也是圓潤的輪廓明澈的光芒，琉璃般閃耀的月輝灑落進無違斜睨的鳳眸里，是狼性一般的野獷和狐貍一樣的狡黠。

    之冬大寒，團圓

    “來，轉(zhuǎn)個身，讓哥哥看看。”

    逝水蹲在地上，看著面前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童，眼里是化不開的溫和。

    小童欣欣然轉(zhuǎn)了個身，小童是無違雇來幫忙店里的孩子，現(xiàn)下戴了裘皮小帽，穿了綿實大衣，黑色的尖頭小靴子，全副武裝，小童喜色上眉，圓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深冬里被冷冽的風吹的紅撲撲小臉上綻開了毫不掩飾的笑容。

    “很好看啊。”

    逝水撫平了小童大衣上的褶皺，站起身來，又拍了拍他的小帽檐。

    小童家境貧寒，家里兄弟姐妹眾多，身為老幺的小童從來都是穿的哥哥們沿襲之衣，補丁遍布，尚可敝體，但保暖卻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