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芥蒂，我說了，是刺，是我耿耿于懷的刺，日子久了，也可能變成鴻溝，我感謝歡顏對我隱瞞過去的寬容，但是我做不到如此大度，前些時日我與逝水那事，你也看到了，我從來不是執(zhí)著追逐的人，我曾為帝王，所以我可以忍受愛人的頑劣偏執(zhí)，目中無人，我也可以忍受愛人手染血腥，慣耍陰謀，但若是我得不到愛人的全力回應(yīng)，我便會放手。”

    ——手染血腥，慣耍陰謀。

    可以忍受，亦能諒解，因?yàn)樽约阂沧锬跎钪亍?/br>
    無違看著世歡顏的眼神，神色無奈又感傷，世歡顏終于點(diǎn)頭，從無違懷里掙出身來，輕輕說道：“好，我起了。”

    世歡顏蹲下身，左掌高高抬起，掌沿生風(fēng)，狠狠地拍擊在腳下的青玉磚上。

    轉(zhuǎn)瞬時碎裂開了樹形的裂縫，世歡顏伸手便將那青玉磚扒拉了開來，此后邊緣一圈，世歡顏毫不猶豫的一一劈開。

    池底的秘密，慢慢呈現(xiàn)出來。

    有些青玉磚下，有一個盛物用的凹槽，里面都是雕龍顆鳳的精致沉木匣子，有些青玉磚下面，仍然是堅(jiān)實(shí)的地面，無違俯身從一個凹槽中取出了一個匣子，偏頭隨口說了一句：“歡顏，我看了。”

    世歡顏扭過臉，背對著無違繼續(xù)起青玉磚。

    無違打開了匣子，里面是折疊整齊的一張皮狀物什，無違將它放在池底慢慢攤開，邊緣圓潤，整體呈rou色，上面是一副刺繡一般的絕美圖案，煙波浩渺中一只畫舫，朗月高懸，江心開闊，留白恰當(dāng)，布局合理，意境悠遠(yuǎn)深長。

    無違拈著刺繡的底子，細(xì)膩潤滑，不像是尋常的錦帛。

    “歡顏，這……”這哪里見不得人了？

    “無違覺得，好看么？”世歡顏仍然背對著無違，幽幽問了一句。

    “很好，是歡顏?zhàn)约捍躺系拿矗俊睙o違又撫摸了一下手中薄薄的物什，看著其上的風(fēng)景如畫，不知所以。

    “是我刺的。”

    世歡顏像是笑了起來，手底動作加快，接連劈開了數(shù)十塊青玉磚，整個池底大大小小左左右右有近三十個凹槽，都靜靜地躺了一個沉木匣子，世歡顏四下里看了一番，然后說道：“不僅是我刺的，那個刺繡的底子也是我親手剝下的。”

    “剝下？”無違手中一緊。

    “無違手中是‘月夜畫舫’，是一個十四歲少年的后背皮膚，是最近的藏品，那個少年偶然見了其他的匣子中的東西，忍受不了，本欲決絕的離我而去，但我留下了他，剝皮的時候那個少年一直看著我，涕泗橫流，目眥盡裂，說求我住手，他愿一生一世陪著我，但是沒有辦法啊，是他先絕情，而我已經(jīng)不需要他的陪伴了，我只需要他的后背，他的若是不用來刺青，就簡直暴殄天物的后背。”

    無違有些惡寒，輕輕將皮放回了匣子，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我所見絕色之人，打動我的各有所長，眼，鼻，唇，手，腳，皮，肝，脾，腎，肺，我一一留下了。”

    世歡顏呼出一口氣，折身走回到無違身邊，看著無違的臉，說道：“總計(jì)二十九只匣子，無違還想一一看過去么？”

    “不必了。”皮已經(jīng)足夠，剜下的五臟六腑，五官手腳，便不用看了。

    果然，是偏執(zhí)之人。

    “無違能接受么？”世歡顏顫了顫睫毛。

    “因嗜好，便奪人性命，濫殺無辜，不僅觸犯國法，而且天地不容。”

    “……”果然，果然不行……

    “若非你是歡顏，若非我還未放開你手，我決計(jì)不會接受。”無違攏起了眉，無計(jì)可施無可奈何般說道：“以后不許這樣。”

    世歡顏驚喜的瞪大了眼睛。

    “聽到我后面的話了么，以后不許這樣。”無違加了一句話。

    世歡顏單手撫上了無違的胸口，撇去眼角一閃而過的遲疑，撒嬌般說道：“好啦，我知道錯了，對了，無違你知道，你最想讓我留下的，是哪里么？”

    “不是所有地方么？”無違吻了吻世歡顏的眉心，唇角微揚(yáng)，自信多過自負(fù)。

    “臭美。”世歡顏撅起嘴，撓了撓無違的胸口，而后指尖挑在他的心臟處，腥紅的舌舔了舔嘴唇，喃喃低語道：“是這里。”

    雖然親親寶貝姿容絕色，渾身上下都如鬼斧雕鑿，但是最讓自己沉醉的，還是這里。

    一只鮮活規(guī)律的跳動著，自己無法捉摸卻一直追逐著的，這里。

    卷五 且盡歡—盡歡顏 第四十章 蝕心失心

    日子，似乎過得越來越悠閑清爽，越來越?jīng)]有負(fù)擔(dān)牽掛。

    無違覺得有些莫名奇妙的不解和恐慌。

    自從起了青玉磚，粗粗看了世歡顏二十九樣‘藏品’之后，無違就愈發(fā)肯定了，世歡顏是個偏執(zhí)到極點(diǎn)的人。

    無違不解的只是，世歡顏?zhàn)阅翘炱鸨阋恢绷粼诹说氐椎恼永铮髅魇窃撎焯鞎r時出去探聽消息，了解一下萬年青是否真的回朝稟明太后了，或者最起碼的也要穩(wěn)穩(wěn)世無顏可能產(chǎn)生的sao動，不要先行起了內(nèi)訌不好收場，但世歡顏卻仿若將這些煩心之事丟卻到了九霄云外。

    不僅如此，世歡顏只窩在宅子里，閑來無事便開始研習(xí)新的菜式，每天樂顛顛捧到無違面前，看著無違舉箸，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再咽下，而后便俯身，用甚至有幾分搖尾乞憐的意思般細(xì)細(xì)的一一詢問：“無違，這個好吃嗎？”

    “今兒米飯做硬了嗎？”

    “這個菜是大前天從那地下水里撈起來的，會不會有些不新鮮了？”

    “啊，今天油鹽醬醋都沒有放，我本來是想讓這些食材自身的味道都浸潤出來，但好像是不是太清淡了一些？”

    ……

    在如此過了四日之后，無違終于耐不住，在飯桌上放下了筷子，揚(yáng)眉看著一臉茫然的世歡顏，說道：“歡顏……”

    “無違怎么不吃了，是，是今日的菜不合胃口么？”世歡顏小心翼翼。

    “和菜沒有關(guān)系，歡顏你聽我說。”

    無違攏了一下眉，雙手搭上世歡顏的肩頭，將他的臉正對過來，說道：“這些天，你好像沒有出過宅子。”

    “是沒出過，無違你嫌菜不新鮮了么，我立刻出去買。”

    “我說了，和菜沒有關(guān)系。”無違心中無奈，手一勾把世歡顏又不自覺瞥向飯桌的眼神兒帶回來，溫和的說道：“歡顏，你是不是之前已經(jīng)與你大哥二哥說好了，他們也同意那個談和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