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歡_分節閱讀_162
盡歡帝斜斜靠在床頭,身著淺黃色的單衣,面色蒼白,懷里緊緊摟著小栗子,已經冰涼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點著小栗子胖乎乎的腦袋,喃喃道:“幸好這些日子來,孤摸清了你要吃什么,否則這么刁的嘴,還不餓死你。” 小栗子懶懶抬頭,而后又瞇眼睡去。 盡歡帝悠悠嘆出一口氣來,見送藥來的宮人已經行到了跟前,一欠身,一施禮,將盤子穩穩放在小幾上,而后垂眉道:“皇上,天兒冷,皇上保重龍體,多穿些才好。” “下去。” 盡歡帝不耐煩地攏眉,扭臉看向了墻邊。 那宮人沉默了片刻,卻仍不愿退下。 自皇上壽宴那日,大皇子為救皇上殞命刺客之手后,皇上便頹唐度日,再不愛惜著自己的身體,別說仙師配的藥水不進,連一日三餐都是時斷時續,現下更是僅著單衣,任憑寒冬冷氣逼人。 再這樣下去,鐵打的人都受不住的啊。 “皇上,殿下已入土為安,皇上便是再傷心難過,也不能如此啊,殿下若是在天有靈,見皇上如此形神消減,定然會難以釋懷的。” 宮人溫聲勸慰,卻見盡歡帝愈發陰桀,抬眼冷冷盯著她,說道:“孤是喜是悲,何時需要你小小一個宮婢cao心了?” “奴婢不敢。” 宮人慌亂跪倒在地。 前日里,皇后娘娘也引著后宮妃嬪來過永溺殿,皇上卻是連門都沒讓進,皇后娘娘在整點苦苦等了幾個時辰,不見半點反應,終于還是挨不住,回去了。 連娘娘都吃了閉門羹,皇上看來,是鐵了心的不欲好生養病了。 “退下。” 盡歡帝疲倦地閉回了眼睛,聽見那宮人猶豫片刻,而后順從地慢慢站起來的聲音,忽然又說道:“等一下。” “是,皇上。” 那宮人有些欣喜,只道是盡歡帝改了主意,要她侍奉著喝藥之類的了,卻聽到盡歡帝丟出一句話:“今日離孤的生辰,過去幾日了?” “回皇上,今日是第四日了。”宮人不解,卻仍然認真回答。 “第四日。” 盡歡帝微微振作了一下,而后對那宮人揮了揮手,再她離開又闔上門之后,目露深意地看了那小幾上,黑褐色,分外沉凝的湯藥半晌。 第四日,煎藥的人,應當沒有忘記自己的吩咐吧。 只是不知要過多久,皇兒才會來。 —“我給小違一次反悔的機會,不擇手段,將大皇子留下。” 盡歡帝想著宿尾臨走前的話,忽然泛起一絲苦笑,將懷中的小栗子輕輕放到地上,看著它一甩尾巴,而后爬到床底去了,便闔上眼睛,迷迷糊糊想要睡過去。 房里里彌漫的,是催人入眠的絕佳熏香‘安然’。 自從壽宴那日,盡歡帝靠著這半是藥,半是香的‘安然’,方才能勉強睡去,午夜夢回卻仍然緊顰了眉心,受創未愈的內腑隱約撕裂,卻永遠都比不上,左胸中最痛的那一塊。 綿邃的熏香氣息清淺,盡歡帝逐漸意識模糊,忽然知覺有人小心翼翼地挪到身側,拾起床榻之上的錦被,輕手輕腳地往自己身上擱。 “誰?” 宿尾所言的第四日,盡歡帝瞬息便知是逝水來了,但仍伸手扣住了那人的手腕,冷冽地問出一句。 逝水抖了一下手,而后顫巍巍地喚了一聲:“父皇。” 盡歡帝抬眼看著逝水。 才幾日不見,怎么感覺皇兒瘦了呢。 真是奇怪,明明與心愛之人雙宿雙飛了,怎的還會看起來如此憔悴。 嗯,大概是自己看岔眼了吧。 “你是誰?” 盡歡帝明知故問,臉上是面沉似水的肅穆,直接以‘你’相稱,仿佛眼前真是個與他毫無瓜葛的人。 “父皇,是兒臣啊,是父皇的大兒子啊。” 逝水看著下頜已經削尖,高高的眉峰愈發有棱有角的盡歡帝,心中大痛。 “孤的大兒子日前已經殞命,孤立下懿旨昭告天下,人世間已經沒有大皇子空逝水這個人了,你怎能冒名。” 盡歡帝一出口,自己都有些驚訝。 怎么的,原是想著,要將皇兒強行留下的,怎么越說越氣惱,越說越幽怨了? “兒臣又錯,兒臣知道父皇此生都不會再原諒兒臣,兒臣只求父皇不要作踐自己的身子,可好?” 逝水聽著盡歡帝語調偏激,只道是盡歡帝心中仍然怨憤非常,便只能收住這個話題,轉而端起了小幾上的藥碗,拈起了蕩漾在期間的青瓷小勺。 逝水從‘香飄千里’出來后,只匆匆換上了少許輕便些的夜行衣,馬不停蹄趕到皇宮,中途堪堪避開了無數禁衛,根本沒來得及思索,為何會如此順利,只看見禁衛照著原先路線巡視皇宮,卻半個暗衛也不曾遇見。 待到逝水到的永溺殿,熟門熟路緣屋頂摸到寢房,就遇上了盡歡帝斥退那端藥來的宮人的場景。 —父皇究竟是患了何疾,需要喝藥了? “你還是快些離開的好,免得被禁衛發現,到時候你一個擅闖皇宮,還摸入孤寢房的人,五馬分尸都是輕的。” 盡歡帝扭臉,躲過逝水湊上來的瓷勺子,語調別扭地像是撅氣的孩童。 “兒臣不怕。” 逝水說著,輕輕嗅了一下那藥的味道,頓時狠狠攏起了眉頭。 好像,很苦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