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歡_分節閱讀_108
逝水咬唇,眼中憂思滿滿,盡歡帝眼神一柔,環住逝水的腰際將他往自己這邊一帶,伸手刮了刮他的臉,一臉得意地寬慰道:“不會有差池,爹爹是故意的。” “故意的?” 逝水訝然。 沙場上士兵故意受傷,那該是想下戰場了,但是全軍的首領故意受傷,除了心存叛亂之心,不是想為投降找借口,就是要激勵士氣,兵行險著。 父皇斷不可能心生降意,那鐵定就是兵行險著。 ——父皇為了羊谷之行,居然如此傷害自己…… “爹爹可以另尋他法啊,刀劍無眼,誰能保證它一定會沒入爹爹想去的地方。”逝水半帶嗔怒,掌心紋路與傷痕親密無間,卻是心疼至極。 “在那樣的環境里,作為君主,作為全軍的首領,這是唯一的選擇。” 盡歡帝幽幽回了一句,似是調侃,似是無奈,一語未了卻又開始毛手毛腳。 逝水愣住。 是啊,自己雖然不知當時是什么情形,但是自己知道,父皇當時若是還有其他選擇,便不會用如此激進,如此勝負半半開的方法。 以前也是,聽宮人傳言父皇逼死皇祖母,在御花園中酷刑連連,將跪在宮門之外的滿朝文武杖責致死,這些方法都屬激進,卻是情勢所迫之下的上佳選擇,只是無人理解,無人贊賞,本該是眾說紛紜,卻只傳出了‘暴君’二字。 這些年來,父皇在上書房批閱奏折至四更漏子,夜深人靜時分獨自悠悠嘆氣,從未大興土木,苛政酷稅,雖然后幾年甚少上朝,但國事從來托付可信之人,井井有條了無紕漏,為何從來沒有人真心實意奉父皇為明君,只道父皇是昏庸無度之帝? “爹爹累么?” 逝水眼中波光瀲滟。 “不累啊。” 盡歡帝卻不知逝水意有他指,張口緣著逝水脖頸不斷種下吻痕。 “爹爹,可以不當皇上么?” “逝水開什么玩笑。” 盡歡帝被逝水大大出乎綱常的問題帶得一滯,心神一晃,牙齒幾乎咬在逝水喉結。 “真的,爹爹可以不當皇帝么?”做一國之君,實在太辛苦了,何況父皇對此已經厭煩之極。 “爹爹不當,誰來當?爹爹棄了皇位,該去何處?” 盡歡帝乍一聽覺得逝水的問題有些孩子氣,但隱隱又覺得逝水別有深意,便抬起頭來,垂下眼簾看著逝水的臉,見他一副認真誠摯的表情,逐漸的就攏起了眉心。 ——皇兒好像,是認真的。 “這個——” 逝水一時語塞。 是啊,帝王退位,還是正當盛年天下太平之時無故退位,前朝還真沒有先例可循。 逝水糾結了半晌,感覺著自家父皇灼灼的眼神,出口說出了一句讓他悔恨許久的話:“爹爹可為太上皇。”從此不理政務,拋卻責任,不用再被百姓社稷之類逼著去做不喜歡的事情,倒是也樂得逍遙自在了。 逝水才一出口,水面劇烈一蕩,慢慢飄起一團血霧。 逝水咬牙咽回了痛楚的嘶鳴,勉力抬眼看著盡歡帝近在咫尺的臉,和他臉上突然浮現出的,與在中秋家宴散場那晚,與自己假作和藹時的笑容如出一轍的表情,恍然明白了自己說的話,有多么大逆不道。 第四章立長立謫或立賢 逝水說出‘太上皇’三個字的一剎那,盡歡帝眼中寒光一凜,毫無預兆地抬起逝水修長的腿,血霧渺渺從水下彌漫,腥甜。 被硬生生劈開的痛楚,和接下來盡歡帝面帶和煦笑容,卻毫無顧忌的肆意頂撞,逝水幾乎將嘴唇咬出血來。 身為皇子,當著自家父皇的面說出‘爹爹可為太上皇’之類的話,篡位之心昭然若揭,謀反之意人盡可見。 逝水心中悔恨之極,卻百口莫辯。 “太上皇?逝水方才是說,孤可以當太上皇?” 盡歡帝溫文出言,眉眼半彎,但浴池上激起的劇烈水花,和飄飄搖搖的幾縷鮮血卻將他心中的滔天怒火顯露無疑。 難怪皇兒主動投懷,難怪皇兒直言相思,難怪皇兒,如此關心自己的傷勢。 自己倒是被感動得無以復加,身心被虜,情根深種,以為皇兒雖然對那個叫‘墨雨’的女人情有獨鐘,卻總算愿意無條件對自己好,不貪權位財勢,是值得自己執手相看,一世白頭的。 剛剛還情不自禁便想說出心中憐惜,小女人一樣心中忐忑,擔憂皇兒會厭惡反感自己不該屬于父子的愛戀,會從此對自己有隙,卻被當著面兒狠狠嘲弄了一把。 皇兒他原來,亦不過是覷著帝王一位而已。 “孤交出玉璽,昭告天下,自此為太上皇,那誰來當皇上,孤可是還沒有選太子呢。” “父皇,逝水并無此意——啊!” 逝水竭力辯駁,卻被盡歡帝一個深深撞擊頂得疲軟無力,苦不堪言,只能雙手后背撐著浴池邊上的玉石磚,向后仰起了頭。 “太子一位懸虛太久了,逝水有些心癢了吧,不過逝水雖為長子,卻不是皇后所誕呢。” “父皇不要再說了,便當做逝水從未提及,可好?” 逝水聽著盡歡帝語調愈發偏激,腰一挺,動作愈發張狂,絲毫沒有前次的憐惜之意,心下酸楚,只能緊緊顰起了眉心,苦苦哀求。 盡歡帝恍若未聞,扳過了逝水的臉,單手緊緊扣住逝水下頜,強迫他與自己對視,冷冷續著前言開了口:“皇后已死,孤要立古妃為后,日后天鉞便是皇后之子,逝水說,立長好呢,還是立謫好呢?” “不要,父皇不要——” 逝水聲嘶力竭,卻被盡歡帝一把撇開臉,抽出兇器來,攔腰抱起淌出了浴池,一松手狠狠摔在了玉石磚上。